直觉并没有阻止厉炅靠近……
他伸出手,往一块碎玻璃中一探。
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手指直直穿过。
停了一瞬,厉炅随之往前,身形没入由镜子碎片和头发构成的镜面。
他的身影刚刚没入,魔镜的那些头发瞬间断裂,镜框消失不见,而无数镜面碎片“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小得出奇。
“坏妈妈!骗我!坏妈妈!坏邻居!”
努力拖动黄金箱子的鬼女孩猛然抬头,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它望着一地碎片,哭了起来。
“坏妈妈!呜呜呜——”
……
厉炅穿过镜子,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四周已经不再有任何街道的影子,脚下随着河水起起落落。
看清所处的环境,厉炅赶紧先把头摘下来,不然待会掉进河里就不妙了。
“渡河——”
魔镜的声音在厉炅身后响起,似乎是在催促脚下的船,这次没有镜面碎裂声响起……
“不——渡——”
“时候未到——”
周围幽暗的水面下传出苍老的反驳的声音,水流深更甚,远处一道黑影歪歪扭扭地游动着靠近了,它从水下捉着船首爬上船,弄得整条船像是要翻了一样。
一个顶满芦苇的脑袋盯着厉炅身后的魔镜瞧。
“歌死海?不渡不渡,娘娘不许!”
那道黑影披着腐败的蓑衣,提着一盏白灯笼,它手脚浮肿,面容很是苍老,整张脸只有正中央一颗硕大的眼珠,蓑衣下延伸出鹤的脚,蚌的软肉,鱼的鳞和鳍,怪异非常。
那盏白灯笼的光非常微弱,灯笼上的“纸糊”还有些细腻的纹路和绒毛,底座被搭在船上……
“哦,那让你们娘娘出来说话。”
魔镜很淡定。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走路,不用飞毯?我洗了一晚上!我还没有脚!坏妈妈!”
因为魔镜终究不太敢浪费厉炅的时间,鬼女孩还是硬生生缠着跟了上来,它不满地拖动黄金箱子,小声嚷嚷。
鬼女孩黑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睛,那几颗眼珠已经在昨晚被它自己压爆浆了,它被绞断的脚也没有安回去,白生生有些泛黄的骨茬敲击在地面上,还连着经络的粗糙脚踝断面沾了黑乎乎的泥,走起来的声音既清脆又黏腻,很是古怪。
“哦,飞毯本来是我打算用来混淆你注意力的,它又脏又破,我怎么能拿来载那位,但空毯子往天上一放,还不是飞毯飞哪儿你跟哪儿。”
镜面上的字迹有气无力,魔镜话说得也有气无力,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也或许它的注意力没在鬼女孩的问题上,正在努力思考怎么避开歌死海的危险。
魔镜根本没想到鬼女孩会盯准厉炅开门的时候缠上来,毕竟它都因为厉炅警告鬼女孩那么多遍了。
简直一句没听进去啊!
此时,跟着前方向导的厉炅已经把脑袋放回了脖子上——只要他正常走路,不要做任何会牵扯到脑袋的动作,也不是不能勉强保持平衡。
天空压下一层暗红,漆黑的巨目给地面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它时不时眨动一下,而每当巨目眨动,地面物体上镀着的那层暗红就会消失一瞬。
今早街上人影比往日更少,厉炅一路走来,一个街坊邻居都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寿衣店门口堆积如山的尸块和一些碎布。
那些喷溅出的,流淌出的血好多都已经凝固成黑块结在墙角,周围的血腥气浓郁到散不开。
邻居们可能昨晚死绝了吧,厉炅合理猜测,一时感到有点心虚,他伸手拨了一下木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滑稽的木偶抓紧厉炅的衣摆,生怕自己会掉下去,它身上缺少的那块木头一大早就被魔镜主动补上,现在的木偶形体完整,却也更闹腾了,不过大街上暂时没有给它闹腾的条件。
由于无法转动脑袋,离开老旧楼房的街区后,厉炅眼前只有破败的街道相互穿插,它们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消失在视线尽头。
当然,视线里还有一只没有脚的小孩拖着黄金箱子和它妈妈,艰难行走。
“坏妈妈……坏妈妈……坏妈妈!”
词汇匮乏的鬼女孩骂骂咧咧,一步一歪,但像个不倒翁一样,不管怎么歪都不会倒下。
“您介意坐船吗?”
魔镜询问的话语和镜面碎裂声一并响起,显得有些犹豫,尾音还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