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张琦口中的‘黄将军’正是前世出征平靖关的将领,也是他,在落败后被百姓戳着脊梁骨痛骂,最后自请辞官,倒是度过了一个安逸的晚年。
为什么江刃辛要从中斡旋让父亲替换了黄将军出征?
她来不及细想,又听厅中继续道:“之后我军出征,一路北上。大约是看到了北齐的决心,西凉王再次发信,向圣上提出条件,割让平靖关,休战五年。圣上见对方有所退让,态度也随之变得模糊。为了拖慢行军的进度,圣上....”
张琦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知道这话说出口,便一切都覆水难收,自己再也无法奢望皇帝的庇护,只能紧紧抱着四殿下的腿。
“圣上将行军路线透露给了蛮夷,几天后,北齐军果然在山谷遇袭。”
‘呲啦——’
屏风后传来椅子腿划在地上的刺耳声。
张琦大惊失色,爬起来喊:“谁!谁在那!”
只见萧允岸快步走向屏风后,一脸担忧。
他将燕蓁抱紧,轻柔的抚上她的发顶,想要安慰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燕蓁兀自站着,眸中失焦,面无表情的说:“让他说下去。”
萧允岸点头,牵着她走出屏风,在张琦茫然的目光中将她安置在主位,自己则坐在一旁,手始终没有松开。
“继续。”
“这...殿下,这.....”张琦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
萧允岸不耐烦道:“这是我未来正妃,你说你的。”
“.....是。”他又偷看了燕蓁一眼,收拾思绪道:“军队到了平靖关后,战势前期一直势如破竹,燕将军不愧是不败神话,捷报一封封送到御前,下官明显感受到龙颜大悦。只是,此时短暂的胜利只是筹码。”
“圣上在北齐连胜三日后,给西凉去信,提出休战十年。西凉回函,在此事上两者终于达成一致,却在此基础上提出,只要北齐割让平靖关,未来西凉在此经营所获的利润一方一半。”
“父皇答应了?”
张琦摇头,又点头,他的脸上浮现回忆之色。
“圣上似乎想答应,却有两件头疼的事。一是若明面上直接割让平靖关,必定招致言官谏言,群臣激愤。二是为难于燕将军的实力。如果这边答应下来,那边万一打赢了,必然招致西凉的反扑,届时怎么办?”
“父皇对西凉的忌惮我不是不懂,朋颜在时,两国交战的惨烈与险胜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而西凉这么多年的养精蓄锐,若一旦开战,北齐将要面对的不仅是劳民伤财的问题,而是输赢都未可知。”
萧允岸自鼻腔发出一声极浓重的哼笑,“只是这理由太过冠冕堂皇了,他是怕自己被记入史书,落个无能的名声吧。毕竟历史上还没有哪个皇帝是仗没打完就宣布割让领土的,如此把北齐的国威置于何地?”
张琦不敢接话,更不敢妄议皇帝。却听主位上的女子突然开口,道:
“于是,他就一边给西凉释放倾向于同意的信号,一边断了北齐军的补给增援,生生拖死了三万余人....”
“你、你怎么知道?”
张琦诧异的看着貌美但好似已没了生机的女子,只见她那黑灵灵的双眸缓慢的、一点一点的移过来看着自己,刹那间,张琦只觉如坠冰窟,自尾椎升起一股凉意直直的窜上了颈椎。
燕蓁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低笑,后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
她想起哥哥的声声质问——
如果看不见求援的消息,能否看见平靖关被烧杀的百姓?
如果看不见死去的百姓,能否看见血溅战场的将士?
如果看不见战死的将士,能否看见他们远在家乡的妻儿父母?
自从回来后的每一晚,她都能梦见父亲开棺后的样子,他的腿甚至在棺材内伸不直,一直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僵硬的谁也掰不开;她还梦见哥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杀到一半时,总会停下来对她说,‘蓁蓁,你看,我终于成了大将军’。下一秒,他的头颅就离开了身体,面前只剩一个血淋淋的脖子,可哥哥的声音还在回荡——‘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到底是谁在拆他们的骨,吃他们的肉?
是敌人吗?
燕蓁笑个不停,她仰着头,泪水从眼角断线般滑落。
萧允岸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亦红成一片。
听着鬼泣般的笑声,张琦不自觉膝行着后退,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