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的儿子往铜船的帆上浇了些七地火,帆立刻展开,上面的“归航”二字在光里变成实体,拖着铜船往冰海之外驶去,冰面裂开的通路正好容船通过,像早就等在那里。
返程时,冰海的冰层开始重新合拢,望归台的铜灯在冰下亮着,像颗永远不熄的北极星。路过极北的冻土带时,铜船的甲板上长出些野菊,花瓣上的冰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的匠语,是七地的天工们共同写的:“无论冰海多冷,红泥坳的铜器永远是热的,能焐化所有归途的霜。”
回到红泥坳时,立冬己过,雪地里的铜器都泛着层暖光,是引魂燧的余温。货郎的儿子把从冰海带回的铜家书放进西海铸坊的铜盒,家书在盒里自动展开,上面的字迹变成会动的影像:西晋的天工在冰海凿冰,铜船的帆上落满雪花,望归台的铜灯第一次亮起时,所有的铜魂都朝着红泥坳的方向鞠躬。
穿工装的老人把引魂燧的仿制品嵌在镇魂碑的顶端,碑身的藤蔓突然开出冰蓝色的花,花瓣上的霜在阳光下变成水珠,滴在雪地里长出新的野菊,菊瓣上的匠语是冰海的天工们留的:“望归台的灯永远为红泥坳亮着,就像我们的心,永远朝着家的方向。”
小年在西海铸坊里铸了艘冰海铜船的模型,船帆上的“归航”二字会随着红泥坳的风向转动,只要铜盒里映出冰海的影像,模型就会发出“呜呜”的鸣响,像在呼唤远方的铜魂。孩子们总爱围着模型转圈,说能听见冰海的天工在唱歌,调子和红泥坳的铜器响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冰裂的脆响,像在说极北的故事。
货郎的儿子往七地的铜器里都嵌了块引魂燧的碎片,红泥坳的铜盒映出的影像突然连成一片:流沙洲的镇沙塔在发光,冰海的望归台在闪烁,星巢的铜鸟在七地间穿梭,地火的岩浆里浮着七地的铜器,归渊的铜船载着铜魂,铜屿的稻田里长出铜制的麦穗,银滩的盐晶里嵌着七地的地图。最神奇的是,每个地方的铜器都在播放其他地方的声音,冰海的寒风里混着红泥坳的野菊香,流沙洲的沙响里裹着铜屿的稻浪声。
冬至那天,红泥坳的铜器突然集体发亮,七地的影像在镇魂碑前汇成个巨大的光团,光里浮出所有天工的魂魄,他们手拉手围着光团跳舞,脚下的土地长出七种颜色的野菊,每种颜色对应一地的灵气。穿工装的老人说这是“七地合魂”,只有当所有铜魂都认同时才会出现,意味着七地的铜器从此能互通灵犀,再也不会有迷路的魂。
货郎的儿子在西海铸坊的墙上凿了个龛,放着七地的铜器碎片,龛前摆着盏引魂燧仿制品,每天夜里都会亮起,照亮墙上的匠语:“铜器会老,灵气永存;七地虽远,魂归一处。”有山外的人来参观,说在光里看见自己的祖先,正坐在红泥坳的野菊丛里,手里举着冰海的铜杯,杯里的酒映着七地的风景,像把所有的远方都酿成了故乡的滋味。
小寒的雪落下来时,红泥坳的铜器上都结了层薄冰,冰里的影像却异常清晰:冰海的望归台正在指引新的铜魂,流沙洲的镇沙塔在抵御沙暴,星巢的铜鸟带着铜信穿梭,地火的岩浆滋养着新的铜器,归渊的铜船载着七地的故事,铜屿的稻田里铜稻飘香,银滩的盐晶闪着七地的光。货郎的儿子举着铜盒往雪地里走,盒面的影像与实景重叠,仿佛七地的风景都浓缩在了红泥坳的雪光里。
铜铺的钟声穿过雪幕,往七地的方向飘,带着冰海的清冽、流沙洲的干燥、星巢的空灵、地火的灼热、归渊的咸湿、铜屿的稻香和银滩的咸鲜,像把所有的滋味都揉进了风里。每个听到的魂都知道:红泥坳的故事从来不是终点,它在冰海里续航,在流沙中扎根,在星河里铺轨,而那些散落在七地的铜器,都是它伸出的触角,在时光里摸索、连接、生长,把每个孤独的瞬间,都织进名为“归航”的长卷里。
雪停时,西海铸坊的屋檐下,冰棱里冻着朵铜菊,花瓣是七地的颜色,花心嵌着颗旋转的小齿轮,像七个地方的时光,在红泥坳的寂静里,悄悄凝成新的纹路。没有人知道它会开出怎样的花,只知道风过时,冰棱会发出清脆的响,像七地的铜器在同时轻吟,开始书写无人预料的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