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元年,春三月。
这一年,太和帝过了一个潦草的十八岁的生辰,朝堂诸事繁多,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积压下,她早已忘记自己的生辰日。因为比她的生辰更重要的,是应时举办的春闱科考,三月十五日,春闱刚落下帷幕。这场科举考试对李云昭至关重要,她虽已勤勤恳恳监国一年,但始终有人不服她,甚至有不少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和庶王党来往,也有不肯放弃拥护李皎的大臣。她不想被朝中老臣掣肘,就得选拔新人任用,以往的科举中,各方手段层出不穷,有考生被冒名顶替,有考生还未入京性命先丢了,更有考生作弊被抓之后攀咬污蔑,拉其他有潜力的考生下水,以为某些关系户除掉竞争对手。考完之后,经过层层筛选,最终前十名考生的卷子会移交到皇帝手上,待皇帝裁定,方开殿试。李云昭坐在建政殿之上,等着礼部送选来的卷子。她面上云淡风轻,沉稳得看不出一点情绪,实则内心十分焦灼不安。如果这十个考生当中,没有她看重的人的名单,就有必要把礼部好好整顿一下了。等礼部左、右侍郎将考卷送来时,俩人面色颇为红润,你一句我一句,向李云昭庆贺此次科考人才辈出,出了几个好苗子。李云昭招了招手,身边的大宫女繁书便走下去,将十张卷子接过呈到上前,她粗略地看了一眼,面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陛下,请阅卷。”看着第一张卷子,落款上赫然写着“汤予荷”三字,李云昭悬起的心缓缓落下,将卷子拿在手上仔细地查看起来。同一个老师交出来的,所以李云昭对汤予荷的卷子颇为满意,她知道,他能行的。若是前十名没有他,那礼部真是该完蛋了。待她一份一份地看过十张卷子,挑挑拣拣,目光在林效、汤予荷的卷上左右摇摆。而后,她提笔添墨,亲自在纸上写下殿选试题。“欲令吏守清正,于弃贪鄙,家富国安,礼兴乐和,庠序大兴,农桑并劝;善师重谋略,上将先伐谋;未动干戈,速清金庭之患;无需转运,长消玉塞之尘,利国安边,静候良策。明言政要,朕将亲阅。”对于国策,要知短处,而计长远,这是岑太傅教她一定要谨记的。同样,也曾教过汤予荷。那厢到了殿试时,殿内十几名官员左右侍立,十名考生听了试题,迅速提笔辩论,当面应答。最后在一众考官的共同选举下,不出所料,一甲三名尽在李云昭的掌握之中。她坐在高座,瞧着底下的众人,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对将来愈发期待了。总有一天,她的名号要响彻百国,流芳百世。乔国要走向太平盛世,万邦来朝,成为世上之最。身边得力干将又增三五,李云昭大喜过望,特意下旨大办琼林宴。宴会之前,她召方鱼年谈了一夜,为新晋的贤才一一各定了去向和位置。林效出身不好,官场上拜高踩低是常态,难免会受人刁难,而礼部已算是她手中的一张明牌,将林效安排到礼部,那些官员知道她的意思,自不敢放肆。而汤予荷,她没有时间让他去磨资历,况且他承袭了汤大帅的爵位,地位已经是人上人,没必要让他从底层开始。兵部始终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手里掌握着将近一万的虎林卫,兵力在京都是除了禁军、京畿兵马司外之中最强的。兵部在玄宗时,就一直被掌握盛王手中,后来盛王谋逆,兵部尚书被牵连其中,再升上去的那个,依旧是萧王的从属,叫作文丕。后来萧王也因叛乱而被贬为庶人,文丕适时臣服了她父皇玄宗,可等她父皇驾崩之后,文丕却极力反对她继承大统,不愿为她所用。她虽有姑母的支持,可南境军远在西北,远水解不了近渴,汤大帅不在了,北边境还是频频冲突混乱,她需要尽早把握兵部,减少威胁。所以她打算等琼林宴之后,直接将汤予荷调去兵部。他是当朝状元,又是汤大帅唯一的亲儿子,脑力武力都足以,可担大任。这样想着,在琼林宴时,李云昭遥遥看着人群中的汤予荷,见他一身红衣,头戴簪花,不由多看两眼,命他上前为自己奉酒。一来,是为了提高他的地位;二来,离得太远,她实在看不清他。身边的贴身宫女繁书从旁取了酒壶,倒在托盘里的酒杯中,再交予汤予荷。汤予荷看了她一眼,矜贵张狂的眉目也舒展了,双手端起酒杯,垂着眸,举起来送到了她的面前。那一杯酒,醇香之中透着一丝隐秘的苦涩。可是因为太高兴,又太放心,她没有丝毫察觉,就这么咽了下去。疼痛是在几个呼吸之后,从内腑开始蔓延,肝肠寸断的剧痛,瞬间让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