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战火燃至沙州城,城周各村中青壮早在半月前便扶老携幼离家避祸了。
如今留在村中的,尽是些行动不便的老者。
他们中稍有行动能力的人,见有官兵进村,便找地方躲了起来。
还有几个只能蜷在土炕上咳喘的老者,无力起身,便张着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未出声,无可奈何地将生死看淡,冷眼观望。
后来,见来人竟未如传闻中那般持刀踹门,挨家挨户入户抢掠,反倒是先遣两人挨户查看门环积尘,确认屋主确已逃难后,才由领头者指派人手分批入内。
老人们藏在柴垛后窥见,这些人进屋时,连墙角腌菜的陶瓮都未碰歪半分,只是将随身行囊铺在地上和衣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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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人胡乱翻动,很有章法,只是休息。
原本躲在柴垛后的老人们观察了半天,见他们的确没有伤人的意思,才慢慢腾腾走了出来。
圣上暂歇的居所乃是村中唯一青砖黛瓦的宅院,原是乡绅李氏祖宅,前院栽着两株百年银杏,后院青石砖墙围出半亩菜畦。
侍卫们推门查验时,正见门扉后探出两双浑浊的眼睛——竟是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夫妻,头发都花白了,老丈右腿蜷曲着明显使不上力,老妪的粗布襦裙上还沾着灶灰,想来是慌乱间躲进灶间时蹭上的。
一番询问后,才知晓他们二人的身份,原来竟是地主管家的父母。
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妇人,年轻时曾是地主的奶娘。
而他们的儿子,自小就与地主相伴。
随着岁月流转,地主家业渐丰,而他们的儿子也凭借着多年的陪伴与了解,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地主的管家,帮着地主打理着家中大小事务。
只是三年前,寒露夜,老丈摸黑去后院入厕,不慎被青苔滑倒摔断了右腿。
养伤时他执意拄拐下地,却又在灶房门槛处二次跌倒,自此右腿便蜷成了僵硬的弯钩,彻底跛了。
此次全村逃难时,李地主本欲带他们同行,可老丈颤巍巍摆手:"主子家三代基业,若让乱兵糟践了,等主子回来岂不心疼?"
老妇人亦攥着丈夫的衣角附和:"我们俩把老骨头了,何必拖累你们赶路?"言罢便嘱咐儿子照顾好主子及孙儿,迈步进门,将门栓死死插上,执意不离故土。
李地主无奈,只得留下些钱粮,带人离开。
夫妻俩守着空荡荡的宅院,在灶间的柴房里心惊胆颤守了十七八个日夜。
老两口被侍卫找出来,搀扶着来到院中时,正见满院带刀的侍卫,惊得浑身筛糠般打颤。
老丈枯瘦的手指死死撑住地面,与老妇人双双跪地,额头贴到青砖上:"官爷们若要用什么家伙什,尽管取用便是,只求……只求千万小心些,莫要损坏了!"
后面的话说的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圣上立在廊下,望着这对白发交缠的老人,见老丈跛足仍要撑地叩首,老妪布满裂口的手正慌乱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
他忽觉喉间发涩,这二人宁肯守着空宅也不肯离乡,如此忠心,倒比朝中某些尸位素餐的臣子更可贵。
圣上凝视着这对风烛残年的老者,恍惚间,似见天下万民在战火中颠沛流离。
他转身对南安王世子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扰民,违令者军法处置。"
老妪浑浊的眼珠霎时涌出泪光,与老丈一道伏地叩首。
圣上示意富海将他们从地上搀起,与村里其他老人一道安置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西斜,沙州城上依旧传来断断续续的喊杀声。
南安王世子派去传令的人,兜兜转转,终于在傍晚时分被接应之人从暗河引入了沙州城。
此时,沙州城门紧闭,城堞间滚烫的开水与滚木交叠落下,零星夹杂着几支锈迹斑斑的铁箭,喊杀声震得城墙砖缝簌簌落灰。
守军将士的玄甲被鲜血浸得发亮,却仍死死抵住攻城战车撞击的震颤。
传令兵自城下甬道疾驰而来,马鬃上还沾着前主人杀敌时未干的血渍。
他翻身滚落鞍鞯时,靴底正踩中半截断矛,却顾不得踉跄便扑至守将脚边,嘶声高喊:"圣上急令!援兵将至,大家务必死守至子时三刻!"
彼时,沙州城主将郭开一日前被流矢贯穿肩胛,此刻正躺在不远处的简易医帐中昏迷不醒,城中主事之人是郭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