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前倾时, 腿上的薄毯快要掉落至地, 她折而拈起手边的薄毯掖了掖。
渐渐沸腾的热水飘散着白雾,岑拒霜有些出神地望着壶盖上冒着的热气, “有劳周大哥挂念,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哥哥们对我无微不至,沥城又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哪里都好。”
周予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吗?”
岑拒霜抬眼看向周予安,两道眸子完成了月牙儿的形状,她轻轻笑着,“是呀,一切……像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周予安撷来茶盏徐徐倒着茶水,没有戳破她故作欢笑的模样,他摸着那盏身差不多温了,又递给岑拒霜,“那如果像是回到我们小时候,你留在沥城,霜姑娘……会接受我吗?”
岑拒霜捧着茶盏,一时不明周予安所言的意思,她怔怔地问他,“周大哥何意?”
隔着氤氲的热雾,周予安凝睇着她的双眼,低低的嗓音尤为郑重,“霜姑娘,我喜欢你,也想与你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啪嗒——”
岑拒霜抱着的茶盏直直从其怀里坠落,咣当摔成碎片,她没想到周予安竟如此直白地向她表达心意,她仓皇垂下眼,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我…我……”
周予安似是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温声问着她,“吓到你了吗?”
岑拒霜揪紧了指尖捏着的薄毯,她思忖再三,始才答言:“抱歉周大哥,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够回答你。且我的婚姻之事是由叔父做主的,我就算应下了你,也是不作数的。”
“霜姑娘,岑侯爷如此珍惜你,他会顺从你的心意择婿。”
周予安静默地看着她良久,“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这一问道出,岑拒霜只觉心脏莫名加剧跳动起来,仿佛最为沉重的一击叩响,敲打在了她的心口,余音反复盘旋着,皆是叫嚣着问着——“你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不,她不知道。
她连“喜欢”的含义都无法确定。
她的心意,她的心意……她怎么会连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呢?
思绪乱作了一团,岑拒霜咬着下唇,窒息的感觉爬满了肺腑。像是想要逃出生天之时,她与生门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墙,她轻而易举就能破开这面墙,但她犹豫了,怯懦了。
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犹豫和怯懦。
周予安看出了她的迟疑,他又再缓言问着:“你从未想过自己往后几十年里想要和谁待在一起,此后两人心意相通,白头偕老吗?”
岑拒霜不敢抬头看周予安,她下意识照着以前的说辞以应,“叔、叔父说会给我找很多面首养在府上……我以后就陪着叔父住在侯府,哪里也不去。”
周予安轻叹了一口气,“霜姑娘,你还记得儿时被弄丢的布娃娃吗?”
“那布娃娃是赴将军哄你喝药时送给你的,陪了你很多年。但一次敌军突袭,城中大乱,我军被迫撤回后面的城池,等再攻回沥城,布娃娃不知所踪,你为此伤心多时,赴将军再给你买了好多个布娃娃,你也不喜欢了。”
岑拒霜就着他所言答了下去,“因为不一样呀……后面的布娃娃再怎么和我弄丢的那一个相似,我也不想要了。”
却听周予安说道:“霜姑娘,你已经把答案说出来了。”
岑拒霜为之一愣,她回过头反复咀嚼着自己方才所言。
她不过是想着,那布娃娃陪伴了她多年,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后面哪怕有再多再好的布娃娃,那些个也不是最初陪着自己的那一个了,所以她不会喜欢。
周予安劝着,“莫要等着你最初那个布娃娃丢了,才伤心后悔。”
*
风沙另头。
昏沉天光里,又一道溅起的血色泼满了翻滚的沙石。
满地惨不忍睹的尸身间,玄序提着腰刀,刀尖拖迤至地,他挨个点着人数,“十二,十三……二十四……”
“殿下,都杀干净了。这下把他们的精锐一个不留,连他们部族的王室也送走了一个,量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潜入沥城试图作乱,更不用说还行刺您一路了。”
不过一时半刻,这些尸身已被掩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沙。
太子眼里泛着嗜血的快意,他懒懒地瞄了眼脚边的咕咚咚滚来的残肢断节,抬手举着剑,对着剑光反复观瞻着自己的面容。
“孤近日心情好,留他们全尸吧。”
玄序低头看着这些异族刺客,二十来个,每个人都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来,但只是被殿下这样杀死,确实算得上“全尸”,好过于从前殿下还会扒皮碎骨,做成一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