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却道:“母子二人合起手来欺负一个丫鬟,险些闹出人命,传扬出去当真是我贾家的耻辱。”
贾瑞一边脱下湿衣袍,换了贾芸递上来的干衣裳,一边冷冷说道:“宝玉,你这狗东西,真真是下贱到了极点!”
又道:“若不是瞧着老太太的颜面,今夜便将你投进井里去……你这混帐东西就晓得撩拨旁人,出了事却毫无担当,你连大老爷都不及,他相中了好歹还会将人收进房里,你呢?整日装那半大孩子,实则早非如此了!这府里,除了你娘那贱妇人,我最是瞧不起的便是你。你们也不配我来责罚,如今且赶紧给我滚远些,莫要脏了我的眼。”
宝玉气得浑身打颤。
自他出生以来,还从未有人如此严厉地叱骂过他。
便是贾政打他,至多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哪似贾瑞这般,全然地否定。
从人品至能力,在贾瑞口中,宝玉简首是一无可取之处。
然宝玉连回嘴亦是不敢,一旁的王夫人亦是气得发抖,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吼声,却仍得强自压抑。
王夫人与宝玉皆心怀忧虑。
果真吵闹起来,贾瑞若发起凶性,当真敢把宝玉和她二人皆塞入井中去。
除了贾瑞,还有哪个敢下井去救人?
亏得这莽撞之人有这般能耐,两只手怕是如钢铁般,竟能从湿滑的井里把人硬生生救上来。
贾母与贾政的面色皆是极为难看。
宝玉乃是贾母的心头肉,在贾政眼中又何尝不重要?
除了尚未长大的兰小子,还有那猥琐的贾环,贾政真正觉得可造就之人唯有宝玉。
却被贾瑞全然否定,贾政心中亦是极为不悦。
然除了这几人之外,多半之人虽觉得贾瑞所言有些过头。
心中却也隐隐觉着贾瑞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一个男子,尤其是世家大族中有身份地位之人。
相中了便纳为房里人便罢,这乃是最基本的做法。
宝玉呢,西处胡乱撩拨,却又装作没事之人一般。
名分都没本事给人家。
又没个自知之明。
全然是个害人的精怪。
最令贾瑞作呕的是,宝玉于府里过生日之时,特意跑去凭吊金钏儿。
回来后还如同立了大功一般,叫玉钏儿猜自己去了何处。
哪一日去不得?
非得闹得阖府不安,将玉钏儿置于炭火之上炙烤?
还在人家伤心欲绝之际,竟觉得自己去凭吊一番,便是给了玉钏儿天大的颜面与恩德。
真真是个什么狗东西。
贾瑞看向宝玉,眼中凶光毕露。
…………
…………
“罢了,罢了,咱们且回去接着饮酒守岁……”
贾母对贾瑞亦有些不满,只觉其有些过了。
然瞧见贾瑞那眼神时,这老太太亦是怕了。
倘若贾瑞当真凶性大发……
现今贾珍又故去了。
蓉哥儿下落不明,说不定也己亡故。
细算起来,这一年过去,贾家嫡脉己然故去多少人了。
幸得贾瑞不过是骂得凶狠,倒未曾对宝玉出手。
这当真是谢天谢地了。
若是在此处为宝玉抱不平,当真吵闹起来……
贾母心中亦隐隐觉着……
贾瑞如今未弄死宝玉,亦是因这半年来贾家两府故去之人太多,贾瑞有所顾虑。
不然……
老太太在前头领路,贾政跟着,贾琏等人亦相随回去。
黛玉与宝钗等人瞧也不瞧宝玉一眼,也一并跟着折返。
倒是李纨朝着贾瑞说道:
“瑞兄弟且赶忙去换身衣袍,外面虽是干的,里头却湿着,小心着了凉。”
此话说出,李纨方觉有些不妥,面色一红。
平昔里,这妇人虽也不过二十来岁,却似枯木一般,任何事皆难以使李纨有何情感波动。
今日这般行径亦属异常。
其缘由乃是贾瑞不顾风险下井救人,又痛斥宝玉,且说得切中要害。
这般有能耐作为,又有担当,且能为女子着想的贾家男子,实在是太过稀罕。
贾珠早早就亡故了,且其主要心力皆用在读书之上。
即便如此,身边亦陆续添了好几房侍妾。
贾珠死后,那些妾侍亦被打发出去了,毕竟守寡之事乃是大房主妇之责,妾侍无须守寡,除非有了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