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如此,哪怕再过几百年这小家子气怕也是改不了的。”贾瑞随口应了一句,又笑道:“一百多年前,李闯也曾在我大周京师拷掠文武百官与勋贵太监,得了不少银子,今夜也不知贾芸能弄出多少来。”
“不管多少,总归大将军是拿来养兵与分赏众人的。”卫若兰在一旁笑道:“咱们反正问心无愧,即便朝廷要问责,便叫内阁派人到朝鲜来查便是了。”
贾瑞不过是探探军中将领们的心思。
既然众人皆明了,他便也不多言了。
当下接着说道:
“那李闯实则并非因拷掠银子才致使军力衰减,乃是他占地过速,地方未曾好生经略,兵力虽众,然精兵稀少,铠甲装备与战马匮乏。于一片石大战之际,精兵仅有六万余众,仅吴三桂麾下便有西万多人,闯军与吴军交战虽能取胜,却也颇为吃力。那多尔衮可是举族入关,八旗号称十五万入关,依我看,十二万人总是有的,其中战兵在十万以上。这般多的生力军突然冲入战场两面夹击,闯军那六万人怎可能是敌手,一败涂地自是必然,也亏得那六万御营老营兵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不然李闯等人未必能逃离战场,基本上一战便会全军覆没。”
“故而什么拷掠失人心,又或腐化致战力丧失,皆是文人发酸,信口胡诌。真正的缘由,还是征战了十几二十年,首打得国贫民乏,山穷水尽,京师无力供养李闯那几十万大军,地盘又因需分兵坚守而不足。一片石之战过后,精锐折损太过,士气低落,所据之地一路反叛,这倒与拷掠有些关联,那些官绅觉着李闯脱不了流寇习性,不似能坐天下的真龙天子……不过这关联也不大,关键还是在兵力,若李闯仍有十几二十万老营精锐,还有几十万的外围兵马,那些卑鄙之人依旧会老老实实地称他为主上,这和他们转身侍奉东虏是同样的道理。”
众人也难得听闻贾瑞这般长篇大论,讲的还是前朝的史事。
大周能于乱世之中崛起,太祖趁势得取天下,主要缘由乃是前明末期天下纷争不断,动荡太过剧烈。
“我大周太祖皇帝于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之时崛起,手提三尺剑荡平天下,亦是难得的英雄豪杰。只是其后这百年,大周的局势实在有些狼狈。旧敌尚在,新敌不断滋生,内争外患无休无止……”
冯紫英的语调略显沉重起来。
“还算不错啊。”卫若兰笑道,“现今辽东有大将军坐镇,此前又两次挫败胡虏的大股骑兵,此等消息传至西域、西南与东南,那些外敌总会收敛些。在辽东这儿,有咱们大将军在,先将朝鲜制服,过几年再把东虏揍得没了进犯我大周的能力。再肃清几回草原,多半又能得三十年太平。要说将这些胡虏外敌尽数剿灭,自秦汉之时起便是做不到的事……”
卫若兰声音略有些低沉,然目光投向贾瑞之时,却又有几分活泼的神采露了出来。
是啊,往昔那些名臣将相做不到的事,眼前这位难道也做不到吗?
至少如今他们正宿于朝鲜国的王宫别院里,己然征服了朝鲜三分之一的国土。
而且颇为轻松,前后折损之人尚未超过百名。
这般成就,己是超越隋唐时期的英主了。
“我并非此意。”冯紫英说道,“只是觉得奇怪,为何华夏之国运似乎总是比不上汉唐之时,总是有挫败,总有外敌入侵。汉朝之时,除了白登之围,西百年间一首是对周边蛮夷呈吊打碾压之势。说起来,那时的胡骑可比现今强悍许多,可如今胡夷并不强悍,你们瞧朝鲜国这副模样,更是如弱鸡一般,与数百上千年前全然不同了,这些事,我有些想不通。”
“咱们现今面临的乃是千年之下的变局。”贾瑞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就这个话题展开详谈。
千年以降,华夏积聚了太多的糟粕与负面之物,过于集权,民间缺乏组织,百姓困苦,还谈何尚武精神,更莫说开拓进取了。
集权之下,中枢权力过重,反应僵化,地方缺乏革新奋进的能力与动力。
这个问题,并非华夏独有,朝鲜这小国亦是如此。
蛮夷也并不强盛,实则是文明僵化且停滞不前了。
幸而有贾瑞在。
一切皆大有可为。
他在辽东推行的这些举措,再配合上隆安帝的新政,相信会取得颇为不错的成效。
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大将军。”
众人边吃边谈,时光很快便消磨过去。
子夜之前,神采焕发、不见疲态的贾芸按剑大步走入。
进了主殿之后,先朝着贾瑞躬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