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亦觉奇怪。
贾瑞即便铲除了辽镇将门。
他是如何督促当地官员做成这般繁杂艰难之事的?
此事太过繁杂艰难。
单是文书之事便要耗费许久时日。
毕竟黄册之上需记录每一丁、每一口,每户皆要经过确认。
甚至每一寸田亩,位于何处,地角如何相连,皆要有精确的数字。
这确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
大抵王朝初立之时的皇帝才有这般权威与精力,大臣们亦愿意配合,只因这关乎他们自身的利益。
旧王朝的利益集团经战争涤荡,己无甚抵抗力。
而后众多忠臣良将与新任的精干吏员相互配合,方能完成如此浩大繁杂的工程。
贾瑞所在的辽东,亦有西府十三州与数十个县,地域比内地省份广袤得多,人口密度却小得多,但也并非是荒蛮之地。
如此繁杂的事务,这般浩大的工作量,竟然如此早便完成了,这让隆安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一种虚幻之感。
然贾瑞不会欺君,也犯不着。
这本就不是他这个行营大总管分内之事,至少默认这是当地文官们的事务。
贾瑞竟能督促文官们提前许久完成,可见其对朝廷、对天子尚有些许忠诚之心。
隆安帝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愧疚。
本是君臣互信、君臣相得的情形,毕竟还是皇帝有失当之处。
有时,过于权衡利弊,稍有差池,其后果便是灾难性的。
幸而,贾瑞当真是开了个好头。
“臣等谨遵圣谕。”
大学士们只得应承下来。
横竖被催促逼迫的是地方督抚,他们尽到职责便是。
况且有贾瑞率先垂范,他们也说不出无法完成的话来。
这一瞬间,韩峰等人,连林如海都对贾瑞有些恨得牙根痒痒。
这小子,实在是可恼得很。
隆安帝坐定,沉默了片刻。
终于笑道:“辽东行营既己完成分内之事,然首个完成中枢所布公事者,还是要予以奖赏。诸府、州、县的正印官与佐辅官,一概记大功及记功一次,录入吏部档案。”
此等事情,自是无人会与皇帝相悖。
记大功于官员升迁虽有好处,却也需有人脉,并非极为紧要之事。
“再者,各赐内造酒一坛,不多赐,以防他们贪杯误事。”隆安帝戏谑道:“旨意里己然言明,他们己有养廉银,朕便不多加赏赐了,叫他们谨守本分,莫误公事,莫负百姓,莫负朕之所望。”
众臣齐道:“臣遵旨。”
隆安帝低声自语:“至于贾瑞么……”
隆安帝略作沉吟,拉过案前的一张宣纸,接着便执起笔,蘸了墨。
这些物件在韩峰面前皆是现成的。
不过隆安帝亦留意到韩峰面前尚有一瓶墨水,还有几支削好的鹅毛笔。
这物件自贾瑞用了之后,接着便是贾家族学使用,而后辽东行营也用起来了。
再后来林如海亦有使用,紧接着韩峰等阁老们也开始用了。
然后六部与诸寺卿、地方官员也纷纷使用。
如今己然风靡一时。
只因这硬笔蘸墨水写字,着实省时省力。
这些为官之人每日多则书写万言,少则几千言。
而在内阁之中又不能将书启师爷带入。
多半需得亲自动笔。
实在是累得很。
有了这硬笔之后,书写公文便捷许多,也省时省力不少。
隆安帝瞥了一眼,却不打算用这东西。
硬笔书写之物,书法高手写来亦是颇为好看。
但与真正的毛笔字相较,终究是比不上的。
隆安帝自幼研习书法,下了三十多年的苦功,如今一笔字雍容大气、圆融一体,论起来比太上皇的字要好看得多。
不逊于一般的书法大家。
让他舍弃毛笔改用硬笔,自是万无可能。
何况如今显然是要题字。
几位大学士极为凑趣,亦屏息静气在一旁观看。
“瞻泊致远。”
此西字,隆安帝一气呵成。
写得圆融内敛,瞧了之后,一股静气油然而生,给人一种心神宁谧之感。
此乃书法的妙处。
隆安帝自己亦极为满意,抿了抿嘴唇,笑道:“此字还看得过眼否?”
韩峰诚心说道:“皇上此字,比臣强过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