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迹小时候的记忆中,童年是寂静的。
他听得到自然的虫鸣鸟语,听得到车笛与嘈杂的人声。
但这些都不与他的世界有关。
他见过别人打量的、怪异的眼神,还有父母的窃窃私语。
有人当面问:“他是不是傻子?”
他们来尝试着与他沟通,或者用暴力的、粗鲁的手段迫使他开口。
然而这些也是与他无关的。
首到他长到开始读书的年龄,学会识字,世界的声音才渐渐靠近。
家里新添了一位弟弟,寂静的世界从此变得热闹非凡。每天都有孩子的啼哭,和大人聊天的欢声笑语。
这种声音又显得过于喧嚣了。
在这座机关大院中,大家都是同一时代工作、分房的干部;也在相近的年代成家、生子。
秦迹出生前后,断断续续地,院子里又多了许多年幼的孩子。
比如隔壁的小院里。
秦迹隐约还记得,语叶刚刚会走路的情形。
照顾她的保姆阿姨经常将她搂在怀里,或者在门前的小路上反反复复地带她蹒跚学步,教她说话。
如果秦迹走过来,阿姨远远看见他,就连忙对语叶念叨:“你看,这是哥哥,哥哥。”
“语叶呀,你要叫,哥哥。”
突然有一天,她就会鹦鹉学舌了,他迎面走来,还未曾看见她,她就口齿不清地喊他:“科科。”
郑媛媛很喜欢她,时常让阿姨把她搂到自己家里,同秦近一起玩耍。
小孩子的世界非常简单,他们不过是几个玩具,一点吃食,便能打发一整个无聊的下午。
大人们乐此不疲地盯着,说着逗趣的话。
秦迹没有发觉出什么趣味,但他也没有感觉到不好。
他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寂静地走,又寂静地回来。
小小的女孩却发现了放学回家的他,她吃着满嘴的苹果泥,一时想不起来该叫他什么。
她着急地对着他喊:“妈妈。”
大人们哄堂大笑。秦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发笑,只是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她见了他,开心地露出两颗小牙,仍是喊他:“妈妈。”
秦迹默默走过去,教她念:“哥哥。”
她说:“科科。”
她成了他家中的常客。经常跟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她很可爱,可以自己坐在桌前,用小勺子吃饭。跟调皮、爱嚎的弟弟是截然相反的画风。
随着年岁的渐长,秦迹也开始慢慢听得懂大人的话,察觉到他们的希冀。
偶尔看见她和秦近争抢玩具,或者为了零食打架,他会走上前分开他们。
会把苹果从中间切开,一人分一半。
照顾秦近的李阿姨对郑媛媛说:“越来越像个哥哥的样子喽!还好给他生了弟弟。”
郑媛媛也笑道:“是啊,不就是为了给他找一个作伴、说话的人,不然我才不生二胎。”
秦迹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寂寞地、宁静地成长。
大家都在一起长大。
语叶读完幼儿园,也上了小学。暑假的时候,她去外婆家过夏天,等开学前回来,她似乎又长高了一截。
她大大咧咧地从书包里掏出带回来的特产,是宁县的糕点。被她豪迈地塞在书包里,己经挤得面目全非。
郑媛媛笑着从袋子里挑出一块尝尝。
语叶看见一旁的秦迹,也拿了一块黏糊糊、糯滋滋的糕来,硬塞给他。
秦迹只好尝了尝。
他心里想,真难吃啊。
又过了不久,她也有了一个弟弟。
弟弟不是秦近这种狗都嫌的性格。她的弟弟,甚至连哭都是很小声的。
听说那个小男孩有心脏病。她的父母因此更忙、更见不到面了。
秦迹便经常在家里看见她。有的时候,她家中无人,她会在他家里过夜。
就睡在秦迹隔壁的卧室里。
她胆子很小,怕黑,怕打雷。雷雨天她嚎啕大哭,拼命敲他的房门。
他在梦里面被她叫醒,无奈地把她放进来,她见到他,还是在哭。
他说:“别哭了,太吵了。”
她可怜巴巴地用手抹眼泪,打不得骂不得,他只好敷衍地哄她。
哄她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给她念故事。
但是昏昏欲睡的夜里,他困得要命,还得给她念图画书,忍受她的问东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