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的中军帅帐之内,他正提笔给远在天昊城的祁振写信。他措辞极为小心,既要陈述敌军的强大与诡异,为自己的按兵不动寻找理由,又不能显得自己怯懦无能,以免激怒那位本就刚愎自用的都督。
“……敌之凶器,非人力可抗,掠阵之威,可于千步之外,洞穿人马。我军将士,皆为血肉之躯,冒然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这封信送出去,无论祁振作何反应,他王建成,都将彻底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
……
天昊城,东城货仓区。
一间不起眼的仓库内,甘宁正与荀明相对而坐。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和货品混杂的气味。
“都安排妥当了。”荀明的声音很轻:“我己经查明,祁振生性多疑,但更好奢靡。都督府的晚宴,每日照旧,从未因战事而减。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趁他赴宴时动手?”甘宁摸了摸下巴,问道。
“不。”荀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寒光,“那太过刻意,容易引起警觉。最好的时机,是在晚宴之后,他回书房之前的那半个时辰。”
“哦?此话怎讲?”
“祁振此人,贪财如命。”荀明解释道,“我己让于刺史备好了一份厚礼,足足三十万两白银,美其名曰‘犒赏三军’的军费。按照约定,三日后,也就是南门起事的那一夜,我会亲自带着这批‘军费’,送到都督府。”
他看着甘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一个刚刚敲诈了别人一大笔钱的胜利者,在看到对方如此‘识趣’地将银子送上门时,会是什么反应?”
甘宁的虎目瞬间亮了。
“他会得意忘形!会认为那于端是个彻底被他踩在脚下的软骨头!他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看看那些银子,甚至会亲自验库!到那时,他的防备,将是最低的!”
“不错。”荀明点了点头,“我会以‘护送巨额税银,以防宵小’为由,带领我那八百‘巡检司’弟兄,名正言顺地进入都督府。届时,只要你那边信号一起,我便在府内发难,首取祁振首级!”
“好计策!”甘宁一拍大腿,兴奋地站了起来,“你这读书人,肚子里果然都是弯弯绕绕,比俺老甘的刀子还锋利!”
他来回踱了几步,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那八百人,可靠吗?那可是都督府,守卫森严。”
荀明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淡漠、自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甘宁从那眼神中读懂了答案,他哈哈大笑,不再多问。
荀明走后,仓库内重新恢复了安静。甘宁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他走到仓库深处,掀开了一块巨大的油布。
油布之下,是两千名盘膝而坐的破浪军士卒。他们静得像一片墓地,只有眼神,还燃烧着火焰。
甘宁从一个木箱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只有拳头大小的陶罐。
“都看好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内回荡,“此物,名曰‘瓷片雷’。用法很简单。”
他拿起陶罐尾部那根短短的引线,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看到这根线了吗?用尽力气,把它拉出来。然后,数三个数,把它扔出去。记住,一定要扔得越远越好!”
他环视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这东西一旦炸开,方圆十步之内,人畜不留!是我们凿开东城门,迎接主力的最大依仗!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两千人压低了声音,齐声应和,那声音,却如同一阵沉闷的惊雷。
……
同一片月光下,三十里外的柳安镇。
这座平日里商贾云集的繁华小镇,此刻显得格外宁静。
镇上最大的悦来客栈,一间临街的客房内,破浪军少将万豪,正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擦拭着他心爱的佩刀。
刀身如一泓秋水,映照着他身上黑色的甲胄。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也洒在镇中各处客栈、货仓的屋檐之上。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六千名和他一样的破-浪军士卒,正以各种身份为掩护,像一柄柄收入鞘中的利刃,静静地,等待着那惊天动地的出鞘时刻。
万豪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棂,望向远处天昊城那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