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开口,声音被炉火的噼啪声裹着,“那时的日本人用灰吹法,银锭里总带着点铅星子。你师祖有个法子,把银锭扔进硝石水里,铅会沉底,银粉漂在上面,一清二楚。”
他把碎银锭扔进旁边的瓦罐,罐里的硝石水立刻泛起白沫。二郎凑过来看,只见水面上漂着层银亮的粉末,罐底却沉着些黑褐色的渣子——不是铅该有的青灰色。
“这是……”二郎愣住了。
“汞。”赵莽用铁钳夹起块刚炼好的银饼,饼边缘还沾着铅渣,在阳光下闪着青白色的光,“咱们的灰吹法,铅是引子,最后能用炭火逼出来;可秘鲁人用汞,那东西钻进银里,就像附骨之疽。”
说话间,瓦罐里的泡沫渐渐消了,水面浮着的银粉开始发乌,像蒙上了层灰。赵莽指着那些变色的粉末:“瞧见没?汞遇着硝石会氧化,铅却不会。这就是老天爷给咱们留的记号。”
二、账册里的异常
市舶司的库房里,堆满了历年的验银账册。赵莽翻到天启三年那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记着第一批西班牙银锭的成色:“秘鲁产,含银九成三,杂铅一分,余为矿砂。”
“您看这里。”二郎指着另一页,“崇祯五年之后,所有西班牙银锭都改成‘墨西哥产’,杂项里只写‘微量矿渣’,再没提过铅。”
赵莽点点头。他想起崇祯六年验过的一批银锭,那时就觉得不对劲。那些银锭看着成色极好,掂在手里却比同重的银锭沉些,用牙咬下去,齿痕里会留下淡淡的灰迹——当时只当是矿砂没除净,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汞的痕迹。
“去把陈同知去年的收税记录调来。”赵莽合上账册,“我记得他最爱记银锭的火耗——咱们的灰吹银,火耗最多三分;用汞齐法炼的银,遇火会挥发,火耗至少五分。”
二郎很快抱来一堆账册。果然,去年标记“墨西哥产”的银锭,火耗都在五分以上,有几批甚至达到七分。赵莽用朱笔在那些数字上画圈,画到第三页时,笔尖顿住了——有一批银锭的火耗是四分,旁边却用小字注着:“复炼一次,去杂铅少许。”
“这是有人在中间动手脚。”赵莽眼睛亮起来,“把秘鲁银重新用灰吹法炼过,除去部分汞,再掺点铅,就能冒充咱们的土法银锭。”他忽然想起卡洛斯船上那些银锭,表面都有层极薄的银皮,像是后来镀上去的。
三、西班牙人的伎俩
卡洛斯被请到市舶司时,手里还攥着那叠墨西哥总督府的文书。“赵巡检,这些银锭的纯度高达九成七,比你们大明的官银还好,你凭什么扣下?”他把文书拍在桌上,火漆印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赵莽没看文书,转身对二郎说:“取两套工具来。”
很快,两张案几摆了出来。左边摆着灰吹炉、铅块和硝石水,是大明的验银法子;右边摆着个陶罐、水银和火盆,是西班牙人常用的汞齐法工具。
“大班先生敢不敢赌一把?”赵莽拿起枚争议银锭,“用你的法子炼,再用我的法子炼,看看能多出什么。”
卡洛斯脸色变了变,随即冷笑:“有何不敢?”
二郎先动手。他把银锭敲碎,和铅块一起放进灰吹炉。半个时辰后,银饼从炉里取出来,表面覆盖着一层铅渣。二郎用铁钳夹起银饼,放进硝石水里,铅渣很快溶解,露出亮白色的银胎。
“含银九成五,杂铅三分,余为矿砂。”二郎报出数字,与账册上的记录分毫不差。
轮到卡洛斯的护卫操作。他们把碎银倒进陶罐,倒入水银,不断搅拌。银块渐渐消失在水银里,变成银白色的膏体。护卫把膏体倒在铁盘里,架在火盆上烘烤。水银慢慢蒸发,留下一堆灰白色的银粉,凑近了能闻到刺鼻的气味。
“含银九成七,无铅。”护卫用天平称过,声音有些发紧。
赵莽却笑了。他拿起那堆银粉,倒进硝石水里。奇怪的是,银粉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漂起来,反而沉下去一小半,水色渐渐变成浑浊的灰黑色。
“大班先生请看。”赵莽指着水面,“真正的墨西哥银矿,矿石里含铜较多,用汞齐法提炼后,银粉遇硝石水会变蓝;可秘鲁银矿的矿石含砷,遇硝石水会变黑。”他又指着沉在水底的粉末,“这些是没被汞溶解的砷矿渣,只有波托西银矿才有这种成分。”
卡洛斯的脸瞬间白了。他盯着那盆黑水,忽然想起去年在波托西矿场看到的情景:矿工们用石臼捣碎矿石,粉末里混着灰白色的砷土,风一吹,满矿场都是刺鼻的气味。有个印第安少年咳嗽着倒在地上,嘴角淌出黑血,矿主却只让人把他拖去扔了。
四、商人们的觉醒
消息传到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