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捧着一个油乎乎的纸袋,正从里面捏出一颗饱满得发亮的红枣,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着。
看到沈重提刀出来,他甚至还抬起那只没拿纸袋的手,非常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仿佛两人不是生死仇敌,而是约好了一起斗蛐蛐的街坊。
“呦,沈大人,您也在啊。”
“正好正好,劳烦跟您打听个事儿。我那个愚蠢的欧豆豆……哦,就是我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弟弟,他是不是在您这儿做客呢?”
“这不饭点儿了嘛,我娘让我来叫他回去吃饭。”
沈重跨过高高的门槛,院内明媚的阳光照在他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上,光影交错间,显得那张脸格外诡异。
“范隐?”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范隐笑呵呵地又捏起一颗枣,甚至还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是我啊,范隐。沈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昨天不才见过嘛?怎么,这才隔了一天,您就不认识我了?”
沈重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脱口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惊疑。/E`Z^小+说¢罔* ′首¢发~
“何道人呢!?”
“他明明是去追你了!”
“何道人是九品上的绝顶高手,你区区一个八品,怎么可能从他的手里逃出来?”
范隐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那颗红枣举到眼前,对着天上的太阳眯起一只眼瞅了瞅,那副认真的劲儿,好像是在检查这颗干巴巴的枣子里面,究竟有没有被虫蛀过。
仿佛这颗枣的内部结构,比沈重那关乎生死的问题要重要一百倍。
沈重看着他这副有恃无恐、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他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地自问自答起来。
“难道……难道何道人不是你的对手?”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自己就推翻了这个荒谬的猜测。
“啊,对!”
他像是抓住了关键信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是费解的弟子!除了武功,你还会用毒!你一定是用毒暗算了何道人!”
范隐依旧沉默,仿佛没听见一般,又换了一颗枣,继续他那神圣而庄严的“品质检测”工作。
“好,这些都不重要!”
沈重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脚掌重重地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只问你一句,我妹妹的事,是不是也有你一份!”
这一次,范隐终于有了反应。
他把那颗研究了半天的枣随手扔进嘴里,牙齿轻轻一磕,含糊不清地说道:
“哦,沈大人说的是令妹给你下药的事啊。”
“那确实有我一份。”
他嚼了两下,咽了下去,才慢悠悠地继续说。
“准确地说,那瓶药就是我给的。”
“本来呢,就是想请沈大人您在府上多陪陪令妹,增进一下你们的兄妹之情。”
“顺便,给我们今天的行动创造一点小小的机会,免得像现在这样,大家把场面搞得这么僵,多伤和气。”
“可惜啊,还是没能把沈大人您多留一会儿。”
听到范隐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这件事,沈重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所有的惊疑、不安、忌惮,在这一刻全都转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转身,面目狰狞地对着院子里那群己经列好阵势的锦衣卫咆哮道:
“上!都给我上!”
“连着这个家伙,一起给我剁成肉泥!”
然而,院子里数十名身经百战的锦衣卫,此刻却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咒。
他们一个个杵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汇间充满了犹豫与恐惧,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往前半步。
开什么玩笑。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那位剑气凌厉,光是气息就能把人眉毛刮掉的何道人,气势汹汹地去追杀范隐的。
现在,范隐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在这里吃着红枣,聊着天,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悠闲自在。
何道人呢?
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就像之前范贤说的,
一个月几两银子,玩什么命啊?
给九品大宗师陪葬吗?
朝廷发的丧葬费都不够买口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