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垂下眼深吸口气,“总比让她记得被蛇咬强。”
“或者,我亲自带她看真相,等她发现这一切,我来当那个该被憎恨的恶人。”
张海客环手抱胸倚在窗沿,目光飘远:
“张家养过不少遗孤,没见谁像你这般上心,不得不说,你现在倒真像护犊子的爹。”他忽然回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心被拴住了,还真想当她爹?”
男人将那皱巴巴的画纸收了回去,听见这话顿了顿,眼下青黑在灯光里格外明显。
“我们这样的人……”他敛下眼里的苦涩,“七岁学缩骨,十五岁放野,运气好的捡条命,运气不好就死在不知名的墓里。”
“我在‘它’那里卧底那么多年,己经没有人记得我,张家当我是叛徒,‘它’当我是死人,除了族谱上还记着我的名字,我己经相当于是这世间的一个孤魂野鬼。”
男人从右手腕下拽出条褪色的红绳,末端系着半枚铜钱:
“这是当年我们同批放野的六个兄弟私藏的,每人半个,如今只剩我还戴着了。”
长生的代价太重,有些张家人或许会为了一个任务而将自己的一辈子丢在某些不知名的墓里,山洞里,甚至是敌人窝里,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
就像他,他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但任务就像人生的一个瞄点,等待也就代表着希望,心想着总有结束的一天的。
但结束之后干什么呢,他从来没想过,想不出来,他发现过去和未来都一样空白。
长生看起来很是美好,可若是一辈子这样负重地活着,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张海客的手顿了顿,他又何尝不清楚。
长生有什么好的呢,虽然寿命比普通人长,但其中要承受的痛苦又何尝没有翻倍。
“当年教我易容的师父跟我们说过……”男人摩挲着兜里揣着的糖纸,
“张家人的命都是借来的,所以没有来生,但我遇到了微微,她让我觉得——”
他咽下喉咙涌上来的某种情绪,哽道:
“这借来的命,总算能花在见得了光的地方,如果能陪着她长大,也算不白活。”
他救了她,她又何尝不是救了他。
任务结束的那一刻,他就己经死了。
从今往后,他有了一个新的活法,他选择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只是为她而活。
——
第二天清晨,张海客在活动室找到两人,女孩正骑在男人肩头够窗外的树叶。
“真要带她走?”张海客把豆浆包子搁在床头柜。
“对,我打算去以后开个杂货铺,以前在苏州待过,除了潮湿点之外,还算不错,张家那些破事,她一件都不用沾。”
女孩突然指着窗外喊:“船!大船!”
两个男人同时僵住。码头方向只有晨雾蒙蒙,男人看着她问道:“什么样的船?”
“红船!”她比划着在虚空画圈,“好多红点点,叔叔在船上哭。”
张海客手里刚拿的病历夹“啪”地砸在地上,他立刻把她抱下来,蹲平看她眼睛:
“告诉伯伯,船上有几个叔叔?”
“西个。”她掰着指头突然皱眉,
“不对,好多个……有个叔叔在船上哭,他叫我不要动……”她有些记不住了。
男人突然抱起她转了个圈:“微微,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声音却有些发颤。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盛怀良,或许他偷走微微的真正原因没有人知道,但也或许……
那只是一个人在生命尽头的人性觉醒。
他身为研究员,他的手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但是也没什么两样,都是沾满了血。
他一生操纵着冰冷的刀,夺走过太多太多的生命,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首到他知道自己患脑癌晚期的那一刻,才突然发现什么叫生命,可什么都晚了。
也许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即将要死,就会忍不住回想自己这一生,突然就想着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有太多的遗憾要去弥补。
人一到到了某种时刻,或许真的会做出一些称得上反常的事情出来,这就是真相。
他试图在生命的最后替自己赎一次罪。
张海客摸出卫星电话走到角落:“老林,带人去厦门找南部档案馆,联系会用青铜铃的。”挂断后转头盯着男人,说道:
“他们大概三天后到,你亲自试铃。”
“什么意思?”
张海客挥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