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那些气孔密布的黑色石头,导游说每块石头里都锁着万年前的岩浆流动轨迹。而这只陶碗里的焦痕年轮,是不是也锁着他们旅行时的光线、声音和气味?
\"把碗带走吧。\"阿玉突然说。钟华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防水袋小心地把陶碗裹好。当袋子拉链拉上的瞬间,阿玉仿佛听见细微的\"咔嚓\"声,像冰湖开裂,又像壁画剥落。
离开巷口时,老面包窑已经塌了一半,红砖堆里露出半截黑色的陶碗柄——原来这只碗还有个柄,柄上缠着的铁丝锈迹斑斑,形状竟像极了纳木错湖边捡到的那根藏羚羊角。阿玉回头看时,阳光正照在砖堆上,烤焦的面粉味混着尘土飞扬,突然让她想起在雨崩村,那天他们爬到冰湖垭口,初雪落在背包上,融化时也是这样的味道,混合着远处冰川的冷冽和脚下草甸的腐烂气息。
回到家,钟华把陶碗放在书房的博古架上。晚上开灯时,灯光穿过碗壁,在墙上投出环形的光影。阿玉坐在地毯上看那光影,最外圈的青海湖冰裂纹路在墙上晃动,像真的有湖水在流淌。她想起青海湖日出那天,钟华的相机镜头上结了层霜,他呵着白气擦镜头,说:\"你看,湖面上的冰裂纹像不像谁画的星图?\"
半夜起夜时,阿玉路过书房,看见陶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走过去,发现碗底的北斗七星焦痕似乎更亮了些,像撒了把银粉。她凑近闻了闻,碗沿的焦香里竟混进了新的味道——是敦煌戈壁的风沙味,带着点土腥,又有点晒干的骆驼刺香气。她忽然想起在莫高窟那天,钟华蹲在壁画前拍照,镜头盖掉在地上,滚到裂缝深处,他伸手去够时,指尖蹭到了剥落的壁画颜料,那颜料的味道,就和现在碗里散发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钟华突然喊她:\"快来看!\"阿玉冲进书房,看见陶碗里盛着半碗水——昨晚他们明明把碗擦得很干。更神奇的是,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面粉颗粒,排列成雨崩村神瀑的形状。钟华用手机查天气,突然说:\"雨崩村今天下雪,和我们去的那天同一日期。\"
阿玉盯着水面的面粉纹路,神瀑的水流方向和记忆中完全一致。她记得那天她站在神瀑下,冰凉的雪水混着冰川融水浇在头上,钟华举着雨衣跑过来,喊着\"小心高反\",但她还是张开嘴喝了几口,水的味道清冽,带着冰川的甜。
接下来的几天,陶碗不断给他们惊喜。有时碗底会出现细小的沙粒,排列成涠洲岛火山口的同心圆;有时碗壁会凝着水珠,水珠的形状像极了纳木错的湖岸线。最神奇的一次,他们从外面回来,发现碗里躺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纹路竟和面包窑拆迁那天,落在陶碗里的那片叶子完全相同。
\"这碗好像在记录时间。\"钟华把叶子夹进笔记本,\"或者说,在连接我们去过的地方。\"
阿玉没说话,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有些老物件会\"认人\",跟着主人走南闯北,把见过的风景都吸进自己的纹路里。可这只陶碗明明是在面包窑里挖出来的,怎么会认得他们的旅行?
直到半个月后,他们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三十年前的面包窑,窑前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手里捧着的陶碗,正是他们挖到的那只。老人旁边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拿着根铁丝,正在给陶碗柄缠花纹——那铁丝的形状,和他们在纳木错捡到的藏羚羊角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窑火记年岁,陶纹刻星辰。\"字迹很淡,却让阿玉猛地想起,在敦煌壁画前,钟华指着裂缝说的那句话:\"你看,这些裂纹像不像有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那天晚上,阿玉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三十年前的面包窑,蓝布衫老人正在揉面,羊角辫小女孩蹲在旁边,用铁丝在陶碗底刻着环形纹路。老人一边揉面一边说:\"囡囡,这圈是将来要去的青海湖,水蓝得像天掉在地上;这圈是雨崩村,雪落下来的时候,山都变成白的;中心这勺,是纳木错的星星,亮得能照见人心里的事。\"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手里的铁丝在陶碗底划出\"滋滋\"的声响。老人往窑里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在陶碗上,把那些环形纹路照得透亮,像真的有湖水在流动,有雪花在飘落,有星星在闪烁。
梦醒时,窗外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阿玉走到书房,看见陶碗里不知何时积了层薄雪,雪落在北斗七星的焦痕上,把勺柄填得满满的。她想起纳木错那晚,钟华指着北斗星说:\"你看,勺柄指着的方向,就是我们回家的路。\"
现在,这只陶碗成了他们的回家路。每圈焦痕年轮里,都锁着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