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太商业化,要么只顾着复古忽略了舒适度。您看这页,是我记录的客人投诉——有十二家提到隔音差,八家说冬天没有地暖。我们保留老建筑外观,但会做三层隔音处理,每个房间配独立地暖系统……”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急促的线条,忽然注意到投资人端起咖啡杯时,视线在他笔记本里夹着的老宅院照片上停留了两秒。那是张雨后拍的照片,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蓝天白云,檐角的雨滴正往下坠。周五傍晚,陈默在二手车展厅的办公室里翻检合同。玻璃门外,销售顾问正带着客户看那辆白色特斯拉,车顶的光伏板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这是他创业的根基,去年靠着新能源二手车的风口赚了第一桶金,但现在要把它抵押出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手机在桌面上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我是林先生,看到了你在创投平台发的项目。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莫干山的茶厂等你。”陈默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半分钟,忽然想起考察时路过的那家百年茶厂,老厂长说过有位姓林的老板承包了后山的茶园。第二天清晨的山路被雾气笼罩,陈默把车停在茶厂门口时,露水正顺着松针往下滴。穿中山装的老者领着他穿过晾晒着茶叶的竹匾,茶室里飘着龙井的清香。“我小时候在那座宅院里住过两年。”林先生忽然开口,指着陈默带来的照片,“那是我外祖父的房子,后来卖给了供销社。”陈默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听对方继续说:“去年供销社改制,我本想赎回来,可惜精力不够。你计划书里说要保留梁上的雕花?”他点头,看见老者眼里泛起微光,“那是我外祖父请苏州工匠做的,‘松鹤延年’的图案,文革时用泥巴糊住才保住。”山风穿过茶室的窗棂,带来远处竹林的沙沙声。林先生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本,里面夹着泛黄的老照片——穿长衫的男人站在宅院门口,身后石榴树的枝桠还很细弱。“你要多少钱?”老者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边缘,“我不做财务投资,要占股,但不干涉运营。唯一的条件是,保留那棵石榴树。”陈默走出茶厂时,雾气已经散去。阳光穿过竹林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掏出手机给银行客户经理发信息:“贷款额度可以降到三百万了。”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忽然想起昨夜整理资料时,发现老宅院的房产证上登记的建成年份是1936年,比他爷爷的岁数还大。回到市区时已是深夜,二手车展厅的灯还亮着。陈默坐在那辆白色特斯拉里,打开车顶的光伏板控制,看着发电量数据缓缓跳动。三年前他靠这辆车打开市场,现在它要帮他圆另一个梦。手机在副驾座上震动,是设计师发来的信息:“刚收到林先生转来的第一笔款,我们可以开始订材料了。”他推开车门走向办公室,路过展厅玻璃墙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和老宅院的照片重叠在一起。月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肩上,像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在仓库里对着滞销的二手车发呆时,忽然抬头看见的那束星光。那时他不知道前路在哪,现在也一样,但手里多了份沉甸甸的合同,和一张标注着“石榴树保护方案”的草图。施工队进场那天,陈默特意带了把从老宅院找到的铜锁。工匠们正在加固地基,他蹲在天井里,看着那棵歪脖子石榴树。林先生说等民宿开业,要带他外祖父的老照片来挂在正厅。风穿过新搭的脚手架,带来远处茶厂的清香,陈默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民宿起名字。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银行发来的贷款到账通知。他摸着那把铜锁站起身,看见阳光正从雕花窗棂里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拼出细碎的光斑。或许可以叫“锁云居”,他想,锁住山间的云雾,也锁住那些快要被遗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