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有人说她卷着盐引跑了。
黑暗中,药箱的铜锁自己转了半圈。苏半城摸到箱盖缝隙里嵌着的纸角,粗糙得像二十年前雨夜贴在父亲后背上的符咒。那时他躲在土地庙的香案下,看着穿官服的人用刀柄砸父亲的头,血珠滴在香灰里,晕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形状竟和药箱上的雪莲暗合。
“他们来了。”巴图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起伏得厉害,“记住,药箱里的羚羊角要泡在陈醋里七天,才能显出字来。那是你父亲的笔迹,记着盐引的真正去向。”他突然推了苏半城一把,力道大得让苏半城踉跄着撞在樟木箱上,“从地窖走,密道通往后山的圣母殿。那里有个人在等你,带着二十年前的账本。”
苏半城跌进地窖时,听见巴图撞翻炭盆的声音。木头燃烧的噼啪声里,混着箭簇穿透皮肉的闷响——那声音他太熟悉了,二十年前在土地庙外,就是这样的声音夺走了父亲的性命。地窖的木板在他头顶合上,缝隙里漏进的火光中,他看见巴图抓起药箱往窗口冲,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蒙古弯刀。
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苏半城摸着墙壁往前走,手指在潮湿的砖石上摸到一串凸起的纹路,像极了父亲拐杖底部的花纹。那根拐杖是蒙古酸枝木做的,父亲总说里面藏着保命的东西,却从未让他看过究竟。
走了约莫百十来步,前方透出微光。苏半城解开腰间的玉佩——这是从赵玉贞的嫁妆匣里找到的,羊脂玉的裂痕里嵌着暗红的痕迹,用温水擦拭时会显出半个盐引的图案。此刻他将玉佩贴在密道尽头的石门上,那些裂痕竟和石门上的凹槽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该嵌在一起。
门开的瞬间,雪光涌进来,照亮了苏半城怀里的药箱——不知何时,巴图竟把这箱子塞进了他怀里。铜锁在雪光里泛着冷光,箱盖缝隙里露出的纸角,印着和父亲日记最后一页相同的狼头火漆。远处传来官衙的梆子声,敲了四下,正是寅时,天快亮了。
苏半城抱着药箱往圣母殿跑,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他不知道巴图是否还活着,只知道怀里的药箱越来越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箱底的蒙古文被体温焐得渐渐清晰:“盐引在佛像左眼”。这让他想起晋祠圣母殿里的那尊宋代彩塑,上个月去时特意留意过,圣母像的左眼是颗黑色琉璃珠,转动时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过圣母殿时,苏半城瞥见壁画上的仕女,腰间玉佩的裂痕正和自己手里的那枚慢慢重合。殿角的香炉里插着半截箭,箭簇上的狼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箭头沾着的血珠还没凝固,红得像极了药箱里那包没开封的朱砂。他突然明白巴图为何要扯断布条——那伤口里藏着的,或许不是箭伤,而是某种标记。
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烛火。苏半城推门进去,看见个穿青布棉袍的老者正跪在圣母像前祈祷,背影佝偻,右手拄着根熟悉的拐杖——那是父亲的拐杖,杖头的铜饰被摩挲得锃亮,底部的纹路和密道墙壁上的凸起完全吻合。
老者闻声回头,脸上布满皱纹,左眼是颗浑浊的假眼。“你终于来了。”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二十年前在土地庙,躲在香案下的孩子,果然没让人失望。”他抬起右手,食指上戴着枚羊脂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苏半城握紧怀里的药箱,铜锁硌得掌心生疼。“你是谁?”
老者笑了,假眼在烛火下闪着诡异的光。“我是戴玉扳指的人,也是你父亲当年的同谋。”他举起拐杖,杖头弹出半张盐引,“这药箱里的羚羊角,泡出的字会告诉你剩下的事。记住,狼头箭的主人,从来都不是蒙古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马蹄声。苏半城看向窗外,雪地里映出火把的光,为首那人穿着蒙古王府的服饰,右手高高举起,握着枚令牌——正是巴图提过的王爷令牌。而老者突然将拐杖塞进他手里,自己往圣母像后跑去,裙摆扫过香炉时,带倒了那半截狼头箭,箭杆滚落的瞬间,露出刻在底部的小字:“谭”。
苏半城的心猛地一沉。谭宗浚,那位掌管太原城盐务的官员,右手食指上也戴着枚玉扳指,只是平日里总用衣袖遮着。他低头看向怀里的药箱,铜锁不知何时已经弹开,里面的当归碎末混着铁屑,在烛火下拼出个模糊的狼头,和二十年前父亲劈开的那支箭,简直一模一样。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苏半城迅速将药箱藏进圣母像底座的暗格——那里正是“佛像左眼”的正下方。他握紧父亲的拐杖,杖头的铜饰在掌心发烫,仿佛父亲的手正隔着二十年的光阴,紧紧握住他的手。雪还在下,太原城的轮廓在风雪中渐渐清晰,而那些被雪掩埋的秘密,正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