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泰,先帝同母胞弟,历经三朝沉浮,须发皆白,面容清癯。
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智慧与沉静。
他穿着深紫色亲王常服,双手沉稳地接过内侍总管恭敬捧上的明黄绫诏书。
内侍总管尖细的嗓音清晰地宣读着圣旨:
“……西境战事胶着,粮秣军情,流言纷扰,朕心甚忧。”
“特命宗室宁泰为钦差大臣,持尚方剑,即日启程,驰赴西境,查核粮秣军需,监军听政,理清流言,安抚军心。”
“所至之处,如朕亲临……”
宁泰一字一句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沟壑。
他阅毕诏书,并未立刻谢恩,只是将这份沉甸甸的。
象征着皇权也意味着巨大麻烦的卷轴轻轻合拢,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当朝丞相王恒亲自前来“送行”。他身着绯红蟒袍,面带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拱手道:
“王爷此去西陲,乃陛下倚重之信,朝野瞩目,百官咸服。”
“西境战乱之地,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真伪难辨。”
“还望老王爷秉持公心,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切莫使忠君体国之士……寒了心呐。”
话语恳切,眼神却幽深难测。
宁泰没有立刻回应王恒意有所指的“忠良”之说。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首首地看向王恒那双看似诚恳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相,若老夫此行,查得所谓‘忠良’,实为祸乱军心、动摇国本之奸佞,又当如何处置?”
王恒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早己预料到有此一问,他微微躬身,语气更加恳切:
“王爷言重了。国法昭昭,军纪森严。”
“若真有此等奸佞之徒,自然……当按律严惩,以儆效尤!”
“下官与满朝文武,皆翘首以盼王爷秉公持正之裁决。”
“好。”宁泰只回了一个字,缓缓站起身,将诏书郑重地交给身后侍立的老仆收好。
他负手而立,身形虽显老态,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严。
“老夫便以此‘依法而行’为准绳,走这一遭。”
他心中雪亮。王恒口中的“忠良”,指向的是谁?沈彦?还是宁昭?
或者两者皆有?他不信王恒冠冕堂皇的表态,亦不完全相信沈彦的密报或宁昭的檄文。
他只信自己手中的诏书赋予的职责,信自己这双看透世情的眼睛。
更信那些在战火和苛政下苦苦挣扎的黎民百姓的生死!
翌日拂晓 · 京城古道
天色未明,启明星尚在天际闪烁。
宁泰王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内里却加固了精钢的宽大马车缓缓驶出。
宁泰端坐车内,身着御寒的暗紫色貂裘大氅,神情肃穆如铁。
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马车前后,跟随着数十名骑手。
他们衣着普通,甚至有些风尘仆仆,既无宫廷仪仗的华丽,也无王府亲兵的张扬。
然而,他们个个眼神精悍,气息内敛沉稳。
身形在马背上稳如山岳,腰间、马鞍旁看似随意的包裹下,隐隐透出兵刃的轮廓。
这些人是皇帝从禁军和暗卫中精挑细选。
秘密派遣的顶尖高手,是宁泰此行真正的倚仗和屏障。
车轮碾过京郊古道的青石板,发出单调而沉重的“辘辘”声。
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尘土被缓缓带起,在熹微的晨光中弥漫。
马车渐行渐远,驶向那片被战火和饥荒笼罩的土地。沿途的景象愈发荒凉。
破败的村落,荒芜的田畴,倒塌的土墙。
衣衫褴褛的饥民目光呆滞地蜷缩在断壁残垣下。
孩童饥饿的啼哭和老妪绝望的哀叹随风隐隐传来。
每到一处稍大的村落或驿站,宁泰必会示意停车。
他不顾劝阻,亲自下车,将里正或村老唤至车前,详细询问赋税征收、壮丁征发、存粮情况。
将所见所闻,一笔一划地记录在随身的册页上。
纸页上,是触目惊心的“加征”、“断粮”、“逃亡”、“饿殍”……
他越行越沉默,脸色也越发凝重。紧握册页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深知,这条通往西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