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说,往后二姑娘的帖子、信件,先拿给我过目。”她摩挲着茶盏边缘,“再让外院的张妈盯紧她的丫鬟,看她最近常往哪儿跑。”
小荷应了声“是”,刚要退下,就听院外传来丫鬟通报:“主母到——”
王氏穿着月白蹙金褙子跨进门槛,手里提着个描金食盒:“明远媳妇,我炖了银耳百合羹,你昨儿查账累着了,补补气血。”她瞥了眼沈清妍案头的库房清单,“听说若苕那丫头拿流程图压你?”
沈清妍舀羹的银匙顿在半空。
王氏又凑近两步,声音里带了丝忿忿:“你是长媳,中馈本就该你管。她一个庶女——”
“主母!”沈清妍突然开口,王氏的话像被剪刀剪断的线。
她垂眸搅着羹汤,“若苕是老夫人疼的,昨儿松鹤堂还说要带她去寺庙进香呢。”
王氏的脸僵了僵,旋即堆起笑:“我不过是替你委屈。你且想想,若她总压着你,往后明远在族里……哎,罢了,当我没说。”她放下食盒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明儿老夫人要议中秋家宴,你可得争着主持,别让那丫头抢了先。”
沈清妍望着王氏的背影消失在穿堂,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食盒里的羹香漫出来,甜得发腻。
月上柳梢时,苏若苕裹着件湖绿斗篷溜出苏府角门。
顾府的门房老周头见着她就乐:“二姑娘又来查账?我们世子爷在书斋等你呢。”
书斋里燃着松烟墨香,顾砚之伏在案前写算草,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库房的钥匙沈氏收了?”
“收了,可她每笔开销都得我签字。”苏若苕把斗篷挂在衣架上,凑过去看他写的数字,“这是沈家在扬州的米行账?”
“嗯。”顾砚之推给她一本泛黄的账本,“你说沈清妍的陪嫁里有批南货,我让扬州的庄头查了,去年冬天沈家米行往京都运了三船糙米,单据上收货人写的是‘苏府’。”
苏若苕翻到某一页,突然顿住。
账本里夹着张旧纸,上面是她生母的字迹:“沈府三船糙米,折银八百两,抵前夫人救命之恩。”
“你娘当年救沈老夫人时,沈家应下要供苏府十年年例。”顾砚之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可这两年的年例越来越少,沈清妍的陪嫁里却多了批南货——你怀疑沈家拿年例抵了嫁妆?”
苏若苕捧着茶盏,热气模糊了眼尾:“沈清妍想立威,王氏想借刀杀人,老夫人想看看谁能镇住内宅……这盘棋才刚摆开呢。”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窗纸洒在账本上,“中秋家宴……该是个好由头。”
顾砚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窗纸上的月影晃了晃,像谁在外面轻轻敲了敲。
他刚要起身,就听苏若苕噗嗤笑出声:“别紧张,是我院里的狸猫。”她把账本收进包袱,“明儿老夫人要议家宴,我得先去松鹤堂递个帖子。”
顾砚之送她到门口,晚风掀起她的斗篷角,露出里面绣的小团花——是朵歪歪扭扭的梅花,针脚粗得像小蜈蚣。
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只道:“需要查什么,我让人连夜办。”
苏若苕蹦跳着往巷口走,转过街角时突然回头,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顾哥哥,你说今年中秋的月亮,会比往年圆么?”
顾砚之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书斋案头的烛火“噼啪”一声,溅起粒灯花。
他捡起方才被苏若苕揉皱的算草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中秋家宴采买清单”,最后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儿。
东院的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松鹤堂的老夫人正翻着苏若苕递来的帖子。
帖子上用朱砂画了棵歪脖子桂花树,旁边写着:“老祖宗,今年中秋让孙女儿办宴吧?我能把桂花香揉进桂花糕里,保准您吃了夸好!”
老夫人摸着帖子上的墨迹,突然笑出了声。
她把帖子往烛火上凑了凑,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暖了:“这丫头,倒会挑时候。”
窗外的桂树沙沙响,几片嫩黄的花苞落在窗台上。中秋,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