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被哽咽截断。
苏若苕望着案几上的并蒂莲玉佩,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反复说"苕苕要乖,要像观音像前的灯芯草,风再大也别折腰"。
原来不是怕她受委屈,是怕她知道这身份,反而被风卷走。
"那账册呢?"她突然问。
老夫人一怔:"你母亲说早烧了。"
"可她信里写着'嫡女当承'。"苏若苕从袖中摸出昨夜的信,"若只是藏账册,何须用我的身份?"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爆裂的轻响。
阿香突然插话:"当年夫人咽气前,抓着老夫人的手说'替我护住苕苕,她比账册金贵万倍'。"
苏若苕喉间发涩。
她望着老夫人哭花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庵堂,有位香客夫人抱着生病的女儿哭,说"我宁愿自己折寿,换我闺女平平安安"。
原来天下的娘,心疼女儿时都是这样的。
"祖母,"她抽出手替老夫人擦泪,故意用带点憨气的调子,"就算我是前朝公主的重孙女,不还是您最宝贝的苕苕么?"
老夫人被她逗得破涕为笑,拍了下她手背:"傻丫头......"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小丫鬟的通报:"顾世子来了,说有急事要见小姐。"
顾砚之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月白锦袍的下摆还沾着晨露。
他先向老夫人行了礼,目光扫过案几上的玉佩时顿了顿,这才转向苏若苕:"侯府暗卫来报,礼部今儿一早派人去了户部,说是要重新审核你的婚书。"
苏若苕心头一紧。
她想起顾砚之曾说过,大晋律例里,婚配双方若有隐姓埋名的前朝余脉,婚书可作废。
此刻他站在跟前,眉峰紧拧,倒比从前替她顶下打碎供杯时更严肃。
"为何突然审核?"老夫人沉下脸。
"许是有人得了风声。"顾砚之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案几上的玉佩,"前朝余脉西字,足够让有心人做文章。"他转头看向苏若苕,眼神软下来,"但我查过,当年长宁公主并无子嗣,你最多是谋士之后。
就算真有人要闹......"他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匣,"侯府的地契、我的私印、还有我阿爹当年平北时的捷报,都在这匣子里。
大晋律法护的是百姓,不是虚名。"
苏若苕望着那匣子,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庵堂,顾砚之替她顶了错后,也是这样把藏了半块的桂花糖塞给她,说"我阿娘说,糖能压惊"。
此刻她伸手覆住他按在匣盖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扳指传来:"我不怕他们查,我怕的是......"
"怕什么?"
"怕这场婚事,成了你的拖累。"
顾砚之突然笑了。
他的笑纹从眼角漾开,像庵堂后山上春天的溪水解冻:"当年在庵堂,你替我解围说'小公子是来学念阿弥陀佛的';我替你顶错时,你说'小师父是来学种青菜的'。
咱们俩啊,"他捏了捏她的指尖,"最会把难事儿变成戏文唱。"
老夫人在旁咳了一声:"你们俩说话也不避避长辈。"可嘴角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住。
夜更深时,苏若苕坐在妆台前,望着案几上拼合的玉佩。
月光从窗纸漏进来,把"长宁亲赠"西个字照得发白。
她摸了摸腕上的扳指,想起顾砚之走前说的"明儿我陪你去大相国寺,求个平安符",又想起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说"不管你是谁家的闺女,都是我苏府的嫡孙女"。
"若我真是前朝血脉......"她对着月光喃喃,"这场婚事,会不会变成一场劫?"
窗外的梅枝突然沙沙作响。
她刚要起身关窗,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竹掀开门帘,鬓角的珠花乱颤:"小姐,门房说礼部的差役来了,要找老爷......"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若苕望着案几上的玉佩,突然想起母亲信里的最后一句:"苕苕要记着,春风来的时候,种子总会发芽。"
可这阵春风里,怎么带着点雨前的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