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的煎熬,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让人心神不宁。
城东老街,相比主干道稍显僻静,但烟火气更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卤煮下水和小摊油烟的混合气味。忘忧酒馆的招牌半新不旧,门口挂着褪色的酒旗。顾远在街角阴影处略作停顿,锐利的目光如同鹰般扫过酒馆内外。
门口蹲着两个晒太阳的闲汉,懒洋洋地剔着牙。窗户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几桌客人,大多是些穿着粗布短褐的力工、行脚商贩,正高声划拳、吹牛谈笑,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汗味。屋顶?没有异样反光。巷口?几个顽童在追逐打闹。整条街,包括酒馆内部,感知不到一丝刻意隐藏的杀气,只有市井的嘈杂与生活的粗粝。
“顾先生,您来了!”一个眼尖的伙计看到顾远,立刻堆起热情而熟稔的笑容迎了上来,声音洪亮,毫无异样,“有位客官在楼上‘听雨轩’包间等您呢!吩咐了,就等您一位!” 伙计的神态自然。
顾远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迈步走进酒馆。一楼大堂的喧嚣扑面而来,他目不斜视,沿着狭窄的木楼梯拾级而上。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二楼的走廊略显昏暗,只有尽头的一间包房门口透出些许光亮,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听雨轩”。
顾远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瞬间将所有的焦躁与疑虑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警惕与审视。他推门而入。
包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把椅子,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几碟常见的下酒小菜:盐水毛豆、卤猪耳、花生米,还有一壶酒,两只酒杯。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门口,面朝窗户坐着,斗篷的帽子依旧低低压着,遮住了面容。
顾远反手轻轻关上房门,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嘈杂。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那黑色的背影上,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毒蛇管识业?”顾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和试探,如同出鞘的刀锋,直指对方身份。
那背影微微一僵,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几分沙哑的笑声。笑声中并无恶意,反而透着一种……奇特的放松?那人缓缓转过身,同时抬手,掀开了罩在头上的宽大斗篷帽子。
一张熟悉的脸孔暴露在顾远眼前!
瘦脸,总是带着一副憨厚可掬的笑容,眼睛不大,却透着商贾般的精明与和善。正是毒虫教左护法,掌管财货、素有“金蛇”之称的何佳俊!
“顾帅,久违了。”何佳俊脸上堆起惯常的、人畜无害的笑容,站起身,对着顾远拱了拱手,语气熟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顾远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看到那张幽州地图时更加剧烈!是何佳俊!竟然是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最是随和、最不起眼的“金先生”!他怎么会是“管识业”?他虽然掌握幽州暗桩的核心机密,但他约自己来此,意欲何为?毒蛇九子的内乱……他也参与其中了?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顾远脑海中疯狂炸开。他面上却只是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只是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何佳俊从皮囊到骨髓都彻底剖开。
“金先生?”顾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缓步走到桌边,在何佳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对方,“‘管识业’?倒是好名字。却不知金先生今日如此大费周章,约顾某来此,所为何事?这幽州地图……又作何解释?”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不给对方任何迂回的空间。
何佳俊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那憨态可掬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沉重。他拿起酒壶,给顾远面前的空杯斟满酒,又给自己添了些,却没有喝。
“顾帅,您离开石洲,在潞州鏖战,又养伤这近大半年光景……”何佳俊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倾诉般的疲惫,“咱们毒虫教……不,是毒蛇九子,这潭水底下,可就没那么太平了。暗流涌动啊!”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不动声色,端起酒杯,也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旋转。“哦?暗流涌动?金先生不妨细说。”
何佳俊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口,语气带着痛心和困惑:“首当其冲的,就是蓝童和谢胥那俩小子!为了赫教主……简直……简直魔怔了!”他压低声音,“他俩动手、勾心斗角,那是家常便饭!赫教主看在昔日情分上,多次劝导,多次调停,甚至不惜责罚,可效果……微乎其微。顾帅想必也清楚,蓝童、谢胥对赫教主那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