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强行压下。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顾远,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顾远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玄色衣袍无风自动,气度渊渟岳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略显狼狈的范文,声音冰冷,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范先生,我的秘密,你知道的还太少。你的眼界,也未免太狭隘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与笃定,“今日之言,你尽可回去禀告晋王李存勖。告诉他我顾远野心勃勃,告诉他我石洲虚假繁荣。但请范先生思量清楚…”
顾远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射线,穿透烛火的摇曳,直刺范文心底:“杀我顾远,容易。然,杀我之后呢?朱温的残暴,谁来遏制?耶律阿保机那头豺狼的铁蹄,谁能阻挡?刘仁恭父子那般无能鼠辈、鱼肉乡里的蠢货,又有谁能收拾?晋王殿下,真能凭一己之力,扫清这宇内群魔,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还是说,除掉了我顾远这枚‘棋子’,反而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让局面彻底失控,让这中原大地,陷入更深的血海?”
范文身体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顾远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试图用“正道”和“忠诚”锁住的心门。李存勖的雄才大略毋庸置疑,但顾远指出的局面,却是血淋淋的现实!杀顾远易,控乱局难!顾远的存在,固然是威胁,但何尝不是牵制其他几方、延缓全面混战的一根微妙支柱?这个认知,让范文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无力。
“言尽于此。”顾远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玄色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极长,带着一种孤绝而强大的压迫感。“范先生,好生歇息。石洲风大,莫要…着了凉。” 语毕,推门而出,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
厅内,只剩下范文一人,僵立在原地。烛火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膛。胸中翻腾的不仅是翻涌的气血,更有被彻底撕裂的信念和一种被看透、被碾压的屈辱。顾远最后那番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
门被推开,顾远的身影融入门外深沉的夜色,只留下那冰冷的话语在死寂的厅堂中回荡。
范文站在原地,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但那苍白的脸上,却布满了被巨大冲击后的疲惫和一种信念崩塌的茫然。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面上泼洒的冰冷茶渍。
“祸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看着顾远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痛苦、无力感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种更加冰冷的决绝。顾远承认了,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反应,那杀意,那最后的话语,无疑印证了他所有的推演都是真的!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剑都更让他感到窒息和崩溃。
“奸贼…好一个奸贼!”范文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眼中的震惊、愤怒、屈辱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火焰。“顾远…你视天下为棋局,视众生为刍狗…我范文在此立誓!你的每一局,我都要看穿!你的每一步,我都要阻挡!终有一日,我要亲手…破你这乱世妖氛之局!”
夜色深沉,石洲城在虚假的安宁中沉睡。城西驿馆的灯火,映照着范文孤独而决绝的身影,如同乱世棋盘上一枚倔强燃烧的星火,誓要燎原。而离去的顾远,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方才厅中范文那痛苦而愤怒的眼神,那番为国为民、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质问,竟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真傻…”顾远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杀意曾在心头翻涌,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留下范文。不仅仅是因为范文活着对牵制李存勖、搅浑局势更有价值。更因为…在范文身上,他看到了乱世中早已绝迹的某种东西——一种近乎愚蠢的执着和纯粹。这样的人,杀之,可惜。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范文是好人,是难得的真男人。可惜,这乱世棋盘之上,好人…往往是最先被碾碎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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