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那副形销骨立、状若疯魔的模样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他并未停留,只是下意识地将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加快了脚步,同时低声对儿子说了句什么。顾寤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廊下那个指着他、又哭又笑的奇怪女人,小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即又被父亲的话语吸引,转过头去。父子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主院小径的拐角。
“我的儿子……他走了……他不要娘了……”苏婉娘看着顾寤消失的方向,眼中的狂喜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坍塌,变成了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喃喃自语着,身体软软地瘫倒在翠柳怀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翠柳死死抱着苏婉娘冰凉颤抖的身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怀里这个曾经明艳动人、如今却被命运和情爱折磨得形销骨立、神智错乱的女人,看着她为了一句虚幻的承诺、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将自己燃烧殆尽,最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巨大的悲悯和心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姨娘……我们回去……回去……”翠柳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半抱半拖地将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苏婉娘搀扶回冰冷的听雨轩内。
屋内,那盏孤灯依旧昏黄。翠柳将苏婉娘安置在榻上,盖好被子。苏婉娘蜷缩着身体,像个受惊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嘴里反复念叨着:“儿子……我的儿子……王爷……别走……”
翠柳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无声地流着泪。她看着苏婉娘这副模样,想起刚才王爷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想起主院暖阁里其乐融融的灯火……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冰冷而绝望。
苏婉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哭泣,茫然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落在翠柳泪流满面的脸上。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轻轻碰了碰翠柳的脸颊,动作笨拙而迟缓,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翠柳……不哭……吃菜……”她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只动了几口的药粥,眼神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关切,“你吃……你伤……好了吗?”
这一句如同呓语般的关切,像一把最钝的刀子,狠狠捅进了翠柳的心脏!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倒在榻边,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姨娘……姨娘啊……!”
苏婉娘被她突如其来的痛哭惊得瑟缩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丫头为何如此伤心。她只是下意识地、笨拙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哭……吃菜……吃菜……”
听雨轩外,寒风呜咽着掠过檐角,吹动那盏昏暗的气死风灯,灯影在冰冷的窗纸上疯狂摇曳,如同垂死者挣扎的心跳。远处主院的方向,隐隐传来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和温暖的灯火光芒。而听雨轩内,只有无尽的药味、衰败的气息和一个疯妇断断续续的呓语,伴随着一个侍女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悲泣。
腊月已深,元旦将近。石洲城上空,那虚假的安宁如同冰层,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早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浩劫的倒计时,在寒风中无声地、冷酷地流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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