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封字迹刚硬的信,和青石板上的马蹄印。
指尖穿过他发间,将那缕总也束不好的碎发别到耳后——这次,他没有躲,反而将额头抵在我肩上,像极了荒坟里我抱着自己时,渴望得到的那点温度。
“好。”
我听见自己说,“但你要先陪我做完三件事。”
他抬头时,眼中映着我鬓角未褪的伤痂,“第一,去城西月老祠,用你的血在姻缘簿上画押;第二,在蒲州城门贴告示,写清你我相遇那日,你如何砍断我腕上绳索,如何在破庙替我守夜;第三...”
喉间突然哽住,前世井里的红盖头在记忆里翻涌,“第三,把你的剑穗给我,我要亲手替你系上。”
他笑了,这是重生后我第一次见他笑,像破庙檐角漏下的月光,终于化了霜。
解下剑穗时,他腕间缠着的红绳滑了出来——那是前世我用嫁衣上的丝线替他编的,今生竟还系在他腕上。
“这是你昏迷时替我系的。”
他将剑穗放进我掌心,穗尾银铃轻响,“在山涧采野兰花那日,你发着烧说胡话,说怕我走丢。”
指尖抚过熟悉的纹路,我忽然想起前世在客栈,他整夜用冷帕替我擦身,自己却冻得咳嗽。
原来有些事,不是他不说,是我不敢信。
将新编的剑穗系上他剑柄时,银铃与他腰间的那串相碰,竟凑成了完整的《关雎》韵律。
三日后,月老祠的姻缘簿上多了行血字:“赵匡胤,赵京娘,生同衾,死同穴”。
我摸着碑上刚刻的“赵门京娘”,看他执剑在功德箱上刻下“山河为聘”,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碑,比前世的荒坟温暖得多。
离开蒲州那日,城门告示被风雪打湿,却仍能看清“清白二字,在天地,不在人言”的朱砂大字。
他将我抱上马背,银铃在两人腰间响成一片,像极了前世山神庙里,那盏被风吹得明灭的烛火,终于在今生,烧成了团暖炉。
“怕吗?”
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震得我贴在他后背的耳朵发麻。
望着前路漫漫的雪山,我忽然想起前世数过的三十三次银铃响,想起井里的红盖头,想起荒坟里的草。
“怕。”
我将脸埋进他颈窝,闻着熟悉的松烟味,“怕你又像前世那样,在某个清晨留下马蹄印,让我数一辈子。”
他突然勒住马,转身捧住我冻红的脸。
睫毛上的雪落在我手背上,像极了破庙瓦当漏下的月光:“这次换你数我的心跳。”
说着牵起我手,按在他心口,“每回银铃响,便是我在想你。若哪日听不见...”
喉间滚动,终是没说下去。
我踮脚吻住他冰凉的唇,像吻住了十年的荒坟月光。
银铃在风雪里响得急切,混着他心口的跳动,终于不再是单声的孤响。
原来虐恋的滋味,不是单恋的苦,而是明知前路有刀山火海,却偏要攥紧对方的手,一起往下跳。
关西军营的辕门在暮色中浮现时,他的同袍吹着口哨围上来。
我望着那些带疤的脸,忽然想起前世他娶的“同袍之妹”——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妹妹,不过是他为护我清白,故意散出的流言。
“这便是弟妹?”
有人拍他肩膀,目光落在我腕间银铃,“当年你说有个放不下的姑娘,老子还以为你骗酒喝!”
军营的篝火噼啪作响,我坐在他帐中,替他缝补战袍上的裂口。
他枕着胳膊躺在榻上,看我用银线绣野兰花:“其实那年在蒲州,我本想上门提亲,却听见街坊说你被山贼...被山贼...”
“被山贼污了身子?”
我接过话,指尖穿过布料,“所以你留书离开,是怕连累我?”
他猛地坐起,撞得帐中油灯摇晃:“他们说你若嫁我,便是将军夫人,可若不嫁...我怕你爹娘承受不住流言,才想等安定下来再接你...”
“笨蛋。”
我将绣好的银铃纹样按在他心口,“清白是长在骨血里的,不是长在别人嘴里的。”
想起前世投井前,他留的书信上那滴墨迹,原来不是笔误,是泪。
帐外传来打更声,他忽然握住我手,放在唇边轻吻:“京娘,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看黄河的冰,看终南的雪,看所有你没见过的风景。”
我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明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