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那年在蜀宫,刘备唯一一次握我的手,是为了给我看他掌心的“天子纹”。
他指腹的茧蹭过我手背,我却只觉得,那是权臣握剑的手,不是丈夫握妻的手。
夷陵之战的消息传来时,吴宫的桂花正落得铺天盖地。
有人说刘备的营寨连烧七百里,有人说陆逊的火光照亮了长江。
我站在鹊尾坡旧址,看江面上漂着焦黑的木板,忽然想起那年在蜀宫船坞,张飞蛇矛上的红缨,曾染过我的鬓边血。
“夫人,该回宫了。”
老婢的声音惊飞栖在墙头的寒鸦。
我摸着宫墙上的朱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青砖,竟与蜀宫的砖色一般无二。
原来这天下的朱墙,从来都是拿女子的胭脂和泪来砌的。
史书上再没我的名字,只说“孙夫人还吴,后卒于吴”。
可谁又知,我死那日,枕下藏着半幅蜀绣,绣的是建安十七年春,刘禅趴在我膝头画的歪扭小人——他说那是母妃和他,在蜀地的桃花树下放风筝。
风又起了,吹得吴宫柳丝乱颤。
我望着西沉的日头,忽然明白母亲临终的话:这双丹凤眼,终究还是没能看透,这朱墙内外,原都是困人的牢笼。
而我这一辈子,不过是从一堵朱墙,被砌进了另一堵朱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