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不是被吞噬,而是像坠入星河,无数记忆碎片擦过他的意识边界。他看见陈博士藏在实验日志最后一页的忏悔:“同步率过高时,我看见了‘集体无意识’的原型,那不是智慧,是宇宙诞生前的混沌。”
他看见三个月前那个总是在食堂抢最后一份红烧肉的年轻研究员,其实是为了给住院的妹妹留着;看见五年前那个变成空壳的队友,最后的意识碎片是对母亲的一句“对不起”。
“找到你们的锚点。”沈溯在意识洪流中呐喊,将自己最深刻的记忆——七岁那年在废墟里找到妹妹冰冷的手——推向前方,“疼痛会消失,但‘痛过’这件事,永远属于你自己。”
金色光海开始沸腾,那些融合在一起的意识流像被投入热水的墨滴,逐渐分离出清晰的轮廓。悬浮的人群开始坠落,脖颈后的接口不再发光,有人痛苦地捂住头,有人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当最后一缕光丝从应急舱的缝隙里缩回,沈溯瘫在舱底剧烈喘息。后颈的接口处焦黑一片,像被烙铁烫过。主控台的警报声变成了舒缓的待机音,队员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看见他睁开的眼睛里还残留着细碎的光斑。
“沈队?”
沈溯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花板上意识洪流留下的灼痕。那些痕迹组成了奇怪的图案,像人类大脑皮层的神经元分布图,又像宇宙星系的拓扑结构。
他突然笑了,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在舱内弥漫:“原来陈博士说的对,确实是进化。”
只是进化从来不是温柔的拥抱,而是带着剧痛的剥离。-完·本+神.站? !已?发.布!最~新,章_节`就像爬行动物第一次褪去鳞片,就像智人点燃第一堆火时被灼伤的手指。
第七区的穹顶外,朝阳正刺破木星的光环。沈溯摸出怀里那枚妹妹的旧发夹,金属表面还留着他的体温。这枚发夹从未接入过任何意识网络,却比任何数据流都更清晰地告诉他——所谓人类,或许就是在无数个“不可共享”的瞬间里,才找到了彼此。
沈溯在应急舱里缓了足有十分钟,后颈的灼痛感像有条火蛇在脊椎里钻动。队员们不敢碰他,只是围着舱体搭起临时隔离带,全息扫描仪的绿色光束扫过他身体时,总在胸腔位置莫名扭曲。
“生命体征稳定,但脑电波……”监测员突然噤声,屏幕上的波形图正以对称的方式分裂成无数条支流,又在下一秒奇迹般重合,“像两棵纠缠生长的树。”
沈溯抬手按住太阳穴,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那些涌入意识的碎片没有完全退去,此刻正像宿醉后的残梦,在感知边缘闪烁。他能清晰记起食堂研究员妹妹床头的小熊玩偶,甚至能尝到那女孩化疗时吃的薄荷糖味道——那是从未属于他的记忆,却在神经突触里刻下了真实的触感。
“第七区全域封锁,”他哑着嗓子下令,挣扎着爬出应急舱,“通知医疗组准备意识稳定剂,所有苏醒者单独隔离,禁止任何肢体接触。”
刚迈出三步,地面突然传来低频震颤。不是机械故障,是某种巨型生物在金属管道里移动的共鸣声。沈溯猛地转头,主控台后方的承重墙正渗出蛛网状的蓝光,那些光痕顺着钢筋蔓延,在天花板拼出半张人脸——陈博士的轮廓。
“还不够……”苍老的声音从墙体深处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啦声,“你让他们找回了锚点,却没发现锚链早已锈蚀。”
沈溯瞳孔骤缩。应急舱的隔离门开始变形,合金表面像被强酸腐蚀般融化。他突然意识到,刚才的意识洪流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危机藏在共生网络的物理载体里——遍布第七区的三万公里光纤管道,此刻正成为意识实体化的温床。
“沈队!地下三层传来爆裂声!”耳麦里的报告混着玻璃破碎音,“是冷却液循环系统,它们在吸收液态氮!”
沈溯冲向电梯时,撞见医疗组推着担架跑过来。最上面躺着的研究员脖颈后鼓起拳头大的肉瘤,蓝光正从皮肤下透出诡异的脉动。那人看见沈溯,突然凄厉地尖叫:“它在啃我的记忆!那些我想忘掉的……全回来了!”
肉瘤突然炸开,喷溅的蓝光在空中凝成支离破碎的画面:战场的硝烟、出轨对象的眼泪、父亲葬礼上没敢落下的雨……沈溯侧身躲过,却在那些画面擦过脸颊时,感到心脏被攥紧的疼痛——那是属于别人的痛苦,却在他的神经里激起了完美共振。
电梯急速下坠时,沈溯摸到后颈的焦痕。那里的皮肤已经硬化,像覆盖了一层鳞片。五年前退出共生计划时,主刀医生说过:“意识接口会留下神经瘢痕,就像烧红的铁丝穿过奶酪,永远有个洞。”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洞,而是未关闭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