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国安慰她,想了想,问她,“你还记得齿轮咬合的原理吗?”
林晓棠不解点头,“我记得,是……”
魏安国抬手打断她,“你记得就行,你要知道,力量再大的齿轮,也要找到正确的咬合点。”
林晓棠有些明白了。
林晓棠走后,魏安国将所有‘不合适’的书籍、稿子全部找出来。
可掏出火柴,看着它们,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付之一炬。
这都是他这些年的心血,也是机械专业的学生们的‘血脉和营养’,它们没错啊!
是啊,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很多事物都是没错的。
但偏偏和人,和某些人有意或者无意站在了对立面。
它们就只能错。
最终他找出一把铲子,开始在院子之间的院墙下刨坑。
“魏老师,我们一起吧。”
魏安国气喘吁吁的抬头,是隔壁院子的历史老师。
他也抱着一箱书籍。
魏安国点头,两人一起,速度快了许多,他们将紧要的书籍和资料埋进去。
为了遮掩那块地方,历史老师特意回去,将妻子刚从老家带回来的老母鸡杀了。
将鸡血、鸡毛、鸡屎全部撒上去。
可到底起不起作用,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
这晚,不仅魏老师和历史老师,许多老师都彻夜未眠。
等太阳高高挂起,一群带着红袖箍的青年们,血红着双眼冲向这群曾经被他们尊敬,也教会了他们宝贵知识的老师们的家。
惊呼声、喝骂声、哭喊声。
像是匪徒过境。
一片狼藉。
批斗大会在露天操场举行,高音喇叭震得人心口突突首跳。
一位位老师被押上高台,被剃头,被挂牌子。
一位位学生昂扬走上高台,义正言辞的列举老师们的过错。
谁是封建主义、谁是修正主义……
很快轮到林晓棠。
她攥着批判稿走上去,没有看那一排排低着头的老师,站到话筒前。
张嘴的那一刻喉咙发紧,“……魏老、魏安国推行的标准化生产,分明是脱离群众的闭门造车!”
她突然提高声调,“但他强调的公差配合原则,我们己经在车间验证过……”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满页满页的计算数据。
分明是凌乱的,但在那一刻,忽然清晰的闯进失去理智的学生们的眼里。
台下渐渐响起议论声……
赵永胜对林晓棠的批判很不满意。
但大多数参与的学生都认为魏安国是个务实的人,是有改变意愿的,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此后,魏安国被安排去后勤修理坏桌椅。
1967年初夏。
他的调动手续终于下来了。
离开的前夕,林晓棠来送他。
“魏老师,除了张师兄不听我的,极力为您奔走,被赵永胜他们打成牛鬼蛇神,可能会下放,其他师兄师姐都己经离开了。”
魏安国长叹,“他太倔了。”
但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离开后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从工具箱的夹层取出《金属切削手册》递给她。
书的扉页写着:齿轮的价值,在于让每个部件找到属于自己的运行轨迹。
林晓棠双手接过,坚定道:“魏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坚持我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