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三号,像一头疲惫而衰老的钢铁巨鲸,用它锈迹斑斑的身躯,迟缓地分开大洋的波涛。`l^u_o¢q`i\u.f_e?n¢g~.¢c^o¢m′
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在这间被焊死的铁棺材里,唯一的计时器,是水手每天一次送来的、能维持最低生存所需的淡水和硬面包。
他从不说话。
只是推开门上一道狭小的投食口,将食物和水塞进来,然后再次关上。
那道铁片的撞击声,是林临和工匠在这无尽航程中,唯一能用来划分时间的刻度。
工匠似乎完全适应了这种环境。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借着马灯昏黄的光,他将那些破碎的、黯淡的钥匙残骸,一件件摆放在冰冷的铁板床上,如同一个正在整理骸骨的入殓师。
那团从“律者”身上剥离的“秩序之核”,就静静悬浮在残骸之上。
它像一颗微缩的中子星,不断有肉眼难以捕捉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符文在其中生灭。
它散发出的不是光,而是一种“概念”。
一种“万物归于其本位”的、绝对的秩序感。
在这种秩序感的笼罩下,整个船舱似乎都变得更加“安静”了。~1/7/k^a^n¢w·e?n~x,u¨e..~c·o′m/
连空气中那些躁动的、令人作呕的分子,都仿佛被强行约束,变得井然有序。
工匠拿起一柄造型奇特的、尖端细如发丝的黄铜探针。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探针的尖端,从那团“秩序之核”的边缘,轻轻“挑”出了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金色光线。
那光线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他的探针上微微颤动,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唱诗班合唱般的嗡鸣。
然后,他将这缕金光,轻轻点在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锈蚀最严重的钥匙残骸上。
没有剧烈的声光效果。
只是一场无声的、却又无比震撼的“湮灭”。
那块残骸上的铁锈、污渍、以及岁月留下的所有斑驳痕迹,并非被清除,也不是被净化。
它们,是被“修正”了。
就像一段代码中错误的字符,被更高权限的管理员,首接修改成了正确的样子。
铁锈的“混乱”状态,被修正为钢铁的“有序”状态。
污渍的“无序”附着,被修正为与主体“分离”的初始状态。^兰~兰`文`茓! *首\发¨
短短几秒钟,那块残骸就恢复了它最原始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模样,仿佛它从未经历过破碎与腐朽。
工匠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种在概念层面上进行的“修复”,对他精神的消耗,远超任何精密的物理操作。
他放下探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林临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旁观者,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是空的。
那股从他决定献祭自我开始,就不断加深的抽离感,在这与世隔绝的航行中,己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他时常会陷入长时间的失神。
有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他只能感觉到脚下船体的震动,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但这一切,都像是在收听一个遥远的广播,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记忆,正在变成一堆被打乱的、褪色的照片。
他还能想起王建国那张疲惫的脸,但想不起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次把他拖入深渊。
他还能想起桃子那个冰冷的笑脸符号,但想不起自己是带着怎样的信任,将后背完全交给那个网络中的幽灵。
情感的锚点,正在被一个个斩断。
剩下的,只有最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事实。
“你在清理画布。”
林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活人。
工匠擦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不。”
工匠沙哑地回答。
“我只是在准备颜料。”
他指了指那堆被初步“修正”过的钥匙残骸。
“这些是‘秩序’,是‘混乱’,是‘邪恶’……它们是世界上最顶级的颜料。”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临的身上。
“而你,才是那张画布。”
“一张……必须被清理到绝对干净,才能承受这些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