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了厚厚的松针当床,又在洞口堆了些灌木做伪装。日头升到头顶时,山下传来伪军搜山的吆喝声,夹杂着狼狗的狂吠。陈老栓把儿媳推进洞深处,自己搬来石头堵住洞口,然后贴着岩壁,学起了山鸡打鸣。“咕咕——咕——”叫声在山谷里回荡,惊飞了一群野鸽子。
这样的场景在沦陷区的群山里此起彼伏:城西煤矿的工人扛着镐头躲进废弃矿洞,用矿灯在岩壁上画抗日标语;教书先生带着十几个学生钻进竹林深处,以天地为课堂,教孩子们念“人生自古谁无死”;甚至有整村的百姓,在地下党向导的带领下,举家迁到悬崖后的隐秘山谷,用茅草和泥土搭起新房。日伪军带着地图和望远镜搜山,常常扑个空,只找到空荡荡的草屋和插在门口的稻草人——那稻草人身上还挂着张纸条,用烧焦的树枝写着:“人去山空,登记个球。”有胆大的伪军想扯下纸条,却被藏在树后的孩子用弹弓打了后脑勺,疼得哇哇乱叫。
四、皮鞭下的“韧劲”
日伪终于失去了耐心。县城中心的广场上竖起了绞架,三根粗糙的麻绳在风里晃荡。三个因“拖延登记”被抓的百姓吊在上面,最小的那个是才十六岁的放牛娃。伪警队长孙疤拉提着血淋淋的皮鞭,鞭梢滴着血水:“都看好了!三天内不登记者,这就是下场!保甲连坐,一个不登,全家挨枪子!”
可第二天清晨,登记处门口的队伍比往日更短了。肉铺的王屠户把案板搬到登记处对面,“咚咚咚”地剁着肉,每一刀都震得地面发颤。他扯着嗓子吆喝:“来买肉啊!新鲜的‘良民肉’!登了记的才配吃,没登记的只能闻味儿!”几个伪军冲过来要抓人,他把明晃晃的菜刀往案板上一拍,刀刃嵌进木头里半寸:“咋?买肉也犯法?俺这刀钝,别逼俺用它给你们‘登记’!”唾沫星子溅到伪军脸上,吓得对方后退半步。
更让人揪心的是城郊的李寡妇。她抱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来登记,盒子上还贴着孩子生前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轮到她时,她突然跪在地上,对着登记处的日本兵哭喊:“俺儿都没了,还登个啥?要不你们把他名字也写上,让鬼子去地下管他!”一个伪军想抢骨灰盒,她立刻往地上一躺,抓着伪军的皮靴号啕大哭:“杀人啦!鬼子连死人都不放过啊!”围观的百姓见了,想起自家遭难的亲人,也跟着抹泪,登记处前一时间哭成一片,活活变成了灵堂。
日伪的惩罚愈发残酷:鞭刑、老虎凳、抄家封门,甚至开始实行“保甲连坐”,一家不登,全保甲的人都被拉去做苦工。但民众的抵抗像山间的韧草,越被踩踏越弯,却从不断裂。深夜里,地下党传来的秘密传单在煤油灯下被反复传阅,纸页边缘磨得发毛:“鬼子要账本,咱们给糊涂账;鬼子要人头,咱们躲山头。拖垮他们的登记,就是往鬼子心窝捅刀!”当秋风吹落登记处门口的枯叶时,那本厚厚的户籍册上,空白的页码早已摞过了填满的页数,像一张被虫蛀透的破网,再也罩不住沦陷区百姓那颗在黑暗里不屈跳动的心。登记处的木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像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