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迅速关门落闩。李岸也从阴影中走出,没有亮灯,借着炉火的微光,沉声问道:“阿香,别怕,慢慢说。你看见了什么?在‘恒源’米行?”
阿香看到李岸的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压抑着抽泣:“李…李先生!您真的在这!太好了!吓死我了!就在…就在一个多钟头前!我刚关了店门,在楼上收衣服,就看见…看见好几辆黑乎乎的小汽车,没声没响地开到‘恒源’米行后门那条小街!下来好多穿黑衣服的人,手里都拿着枪!他们…他们把前后门都堵死了!还有人用枪托砸门!我…我听见里面好像有东西打翻的声音!后来…后来就没动静了!我爹在楼下看见了,吓得脸都白了,他…他说那肯定是抓人的特务!他让我赶紧从后窗爬出来,绕小路来告诉王老板!说您以前交代过,有特别急的事,可以…可以夜里敲后铺门……”她一口气说完,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显然是惊魂未定。
“恒源米行”暴露!敌人己经动手!李岸的心沉到了谷底。那地方存放着一些备用经费、空白证件和少量应急武器。更重要的是,那里曾经是几个外围交通员知道的联络点之一!敌人既然能精准找到那里,说明屠百川提供的名单和记忆,正在被高效地转化为行动!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这西林路据点,还安全吗?
“阿香,谢谢你!也谢谢你爹!”李岸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做得很好!救了很多人!”他迅速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几张法币,塞进阿香冰冷颤抖的手里,“拿着,立刻回家!记住,今晚你哪儿都没去,什么人都没见过!回去告诉你爹,就说铺子关了,没找到人。明白吗?”
“明…明白!”阿香紧紧攥着钱,仿佛攥着护身符,重重点头。
“老王,送阿香从‘水弄堂’后面走,绕远路,确保她安全到家附近!”李岸果断下令。
“是!”老王立刻行动,打开后窗,低声招呼阿香。
阿香最后看了一眼李岸,眼神复杂,有恐惧,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然后跟着老王,敏捷地从窗户钻入了黑暗潮湿的“水弄堂”。
窗户关上,工作间内再次陷入死寂。炉火的微光映照着李岸、老吴、小陈三人凝重如铁的脸。空气仿佛灌了铅。
“岸哥……”小陈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嘶哑,“‘恒源’暴露了!这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李岸斩钉截铁,“屠百川的动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恒源’被端,说明敌人掌握了我们部分外围据点信息。这里虽然隐秘,但阿香来过,就有暴露的风险!必须立刻转移!”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筛选着备选地点。“老吴,你刚才说‘老闸’备用点?”
“对!”老吴立刻应道,“‘老闸’那边是备用的备用,只有我和岸哥你知道具体位置,是个废弃的货仓夹层,入口极其隐蔽,绝对安全!而且离这里不远,穿过两条小街就到!”
“好!”李岸当机立断,“老王,给你十分钟,把最紧要的家伙打包!其他带不走的,用‘凤凰油’(炸药)处理掉,不能留给敌人!老吴,你熟悉路线,你带路!小陈,你断后,清理痕迹,注意有没有尾巴跟来!我们分头走,在老闸汇合!”
命令一下,三人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立刻行动起来。老王飞快地将几支组装好的驳壳枪、子弹和那包炸药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工具袋。老吴强忍着臂伤,开始仔细检查身上的装备。小陈则像狸猫一样,开始清理室内可能留下的任何细微痕迹——脚印、指纹、甚至炉灰的形状。
李岸站在窗边,撩起糊着报纸的玻璃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水弄堂”。雨还在下,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但也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阿香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他们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让他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敌人就在身边!叛徒的阴影无处不在!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十分钟后。
“走!”李岸低喝一声。
老王背上工具袋,率先钻出后窗,无声地融入黑暗的“水弄堂”。紧接着是老吴,动作因伤有些迟缓,但眼神坚定。李岸紧随其后。最后是小陈,他仔细关上窗,又用一块破布在窗台和附近留下几道看似随意的拖痕,混淆可能的追踪,然后才像一道影子般消失在水弄堂的深处。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们的衣衫,寒意刺骨。狭窄的“一线天”里,脚下是湿滑的青苔和不知名的污物。他们如同行走在阴曹地府的边缘,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老吴的指引,在迷宫般的小巷和废弃的院落间无声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