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南宜僚去看望鲁侯,鲁侯脸上带着忧虑的表情。市南宜僚说:“大王为何脸色如此忧虑啊?”鲁侯说:“我学习先王之道,继承先王遗业;我敬奉鬼神,尊重贤能,身体力行,没有休息片刻,然而还是不能免除祸患,因此我感到非常忧虑。”
市南宜僚说:“你消除忧患的方法太浅陋了!大狐和身上长有花纹的豹子,栖息山林中,隐伏于山洞里,这是宁静;夜晚外出捕食,白天躲在里面休息,这是警戒;虽然饥渴难耐,但还是要到人烟稀少的非常远的江河去觅食,这又是稳妥,但还是不能逃脱罗网和机关的灾祸。这两种动物有什么过错吗?是它们自身的皮毛给它们带来的灾祸。如今的鲁国不就是给你鲁君带来灾祸的皮毛吗?我希望你现在就能抛弃权力的皮毛,荡涤心智,除去欲望,然后遨游在无人的旷野之中。南越有个城邑,名字叫做建德之国。那里的百姓纯厚而质朴,很少有私心杂念;只知道辛勤耕作而不知道私藏谷物,给予别人什么从不渴望报答;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合乎义,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合乎礼;随心所欲任意而为,竟能各自行于大道;他们活着的时候怡然自得,死去时安然而葬。我希望国君你也能舍去国政捐弃世俗,与大道同游。”
鲁侯说:“去南越建德的路途遥远且险阻重重,又有山河阻隔,我没有船和车,让我怎么去啊?”市南宜僚说:“你不要自傲自大,不要留恋王位,便可以作为你的车子。”鲁侯说:“那里道路幽暗遥远而又无人居住,谁跟我相邻相伴啊?我没有粮食,也没有食物,怎么能够到达那里呢?”市南宜僚说:“减少你的费用,减少你的欲望,即使没有粮食也可以满足。你渡过江河浮游大海,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越往前走就越不知道它的尽头。送行的人都从河岸边回去,你也就从此离得越来越远了!所以说统治他人的人必定受劳累,受制于别人的人必定会忧心。而唐尧从不役使他人,也从不受制于人。我希望能减除你的劳累,除去你的忧患,而独自跟大道一块儿遨游于太虚的王国。两条船并在一起渡河,突然有条空船碰撞过来,即使心地最偏狭、性子最火急的人也不会发怒;如果有一个人在那条船上,并船渡河的人就会大喊大叫起来。喊第一次没有回应,喊第二次也没有回应,于是喊第三次的时候,必定会骂声不绝。刚开始不生气而现在又生气,是因为刚才船是空的而现在船上有人。如果人能像空船那样虚己游于世上,那么还有谁能够伤害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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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奢[北宫奢:卫国大夫]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钟[钟:青铜铸成的乐器],为坛乎郭门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县。王子庆忌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之设?”
奢曰:“一之间,无敢设也。奢闻之,
‘既雕既琢,复归于朴’,侗乎[侗乎:愚蠢的样子]其无识,傥乎其怠疑[怠疑:呆滞的样子];萃[萃:为“芴”之借字]乎芒乎,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从其强梁。随其曲傅,因其自穷,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塗[大塗:大道]者乎!”
译文:
北宫奢为卫灵公募捐铸造编钟,先在城门外设下祭坛,三个月就造好了上下两层的钟架。王子庆忌见到后,便问他道:“你采用的是什么样的办法呀?”
北宫奢说:“只是专心致志地铸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我曾听说:‘既然已精雕细琢,而又要返璞归真。’纯朴得就像没有什么知识那样天真,又好像不懂得思考那样笨拙;财物汇聚而自己却茫然无知,或者分发而去或者收聚而来;来的人不拒绝,去的人不挽留;愿意捐助的就让他捐,不愿捐助的就随他自便,隐委顺和的加以随应,依照各自的情况而竭尽力量,所以从早到晚募集捐款,从不挫伤民众的心,何况是遵循大道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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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
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翂(fen,一声)翂翐(zhi,轻声)翐:迟缓不能高飞的样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绪:馀弃,残剩食物]。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