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译文:
南伯子綦靠着几案坐着,抬起头来缓慢地吐气。颜成子进来见了他说:“先生,你真伟大啊!形体确实可以让它变得像枯骨一样,难道心灵也确实能让它变得像死灰一样吗?”
南伯子綦说:“我曾经居住在山洞中,那时候,齐国国君田禾一来探望我,齐国人民就不住地向他祝贺。我一定是先有所表现,所以他才知道了我;我一定是先出卖自我,所以他才能来收买我。如果我没有任何表现,他怎么能够知道我呢?如果我不自我出卖,他怎么敢来收买我呢?唉,我可怜那些丧失自我的人;我又可怜那可怜可怜人的人。从这以后,我的心灵就越来越远离纷杂世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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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之楚,楚王觞[觞:名词用做动词,以酒款待人]之,孙叔敖执爵[爵:酒器]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于此言已。”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两家之难:指楚白公胜与大夫子西两家之间的战事]解,孙叔敖甘寝[甘寝:安寝恬卧]秉羽而郢人投兵[投兵:息兵],丘愿有喙三尺。”
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实:货财]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摩:揣摩],大人之诚。
译文:
孔子到了楚国,楚王设宴款待孔子,孙叔敖拿着酒器在旁边站着,市南宜僚接过酒来,把酒洒在地上祭祀,说:“古时候的人啊!在这种场合下总要说一句话吧。”孔子说:“我曾听说有不言之教的言论,从没有跟人说起过,今天就在这里说说吧。市南宜僚只玩弄弹丸,就解决了宋楚两国的危难;孙叔敖高枕安卧手摇扇子,就使楚人停止用兵。我希望有三尺长的嘴不说话。”
他们所说的是不言之道,孔子所说的是不言之辩,故而归根到底是德与道的齐一,而言语停止在思虑所不知的地方,就大道的极致了。大道是混沌同一的,而体悟大道却各不相同;才智所不能通晓的知识,辩言也不能一一列举,名声像儒家、墨家那样的人也常因强不知以为知而招致凶祸。所以,大海不辞向东的流水,成就了博大之最,圣人包容天地,恩泽施及天下百姓,而百姓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因此生前没有爵禄,死后没有谥号,财物不曾汇聚,名声不曾树立,这才可以称作是伟大的人。狗不因为善于狂吠便是好狗,人不因为善于说话便是贤能,何况是成就于伟大的啊!成就伟大却不足以算是伟大,又何况是修养心性随顺自然啊!伟大而又完备,莫过于天地;然而天地哪里会求取什么,却是伟大而又完备的。懂得完备的人,没有索求,没有散失,没有抛弃,不因外物而更改自我。自求于己而不会穷尽,顺应常性而不费尽心思揣摩,这就是伟大之人的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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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綦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九方歅(yin,一声):人名,伯乐的弟子,善于相面]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梱[梱(kun,三声):子綦之子]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而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于是极也!”九方歅曰:“夫与国君同
食,泽及三族,而况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御:拒不接受]福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
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梱祥邪?尽于酒肉,入于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吾未尝为牧而牂[牂(zang,一声):母羊]生于奥[奥:室内西南隅],未尝好田而鹑生于宎[宎:室内东南隅],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于天地。吾与之邀乐于天,吾与之邀食于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与吾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
无几何而使梱之于燕,盗得之于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刖:断去一足]之则易,于是乎刖而鬻之于齐,适当渠公之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