坳中,云间独步兀自修持苦行不辍。
抽刀割破掌心的他双目似睁非睁,手捧疏溣平端在心,一若迷障横亘,脑中俱是历历过往——
倒吊林中东南枝下,打坐冥想别开禅辩一轮。
高悬枝头的念荼罗开题道:“苦修?”
“苦海修行。”逾霄汉自省正身。
垂目低眉的他佛心沉浸更深,纠缠过往恩怨百端。
荒野金刀一对疏溣银刃,火光刹刹昭彻觉海迷津。
须臾光阴千招过,难得棋逢对手的独眼龙这才给了个正眼:“你能给俺什么明路?”
“去那个地方吧。”逾霄汉建议道。
眼看云间独步垂手就要罢斗,荒野金刀凛发天道一斩再度抢上:“哼!喝!”快利精准的一刀毫无花哨偏偏避无可避。
“阿弥陀佛!”
轻叹佛号的云间独步巧转疏溣,曲直由心的刀招恰恰迎上力道沉重的斩式。
刀锋划开肌肤,掌心渗血流红,抽回心神的逾霄汉注意到地上酒壶:“嗯……”
再抬头就看到独眼龙径立面前,他说:“对你而言,苦修是什么?”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人,化作陌生的关联盘系错节。
古怪的矛盾感启人疑窦,就在深思一瞬顷刻模糊。
收刀起身的逾霄汉面色如常,像是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一种警惕。”
独眼龙问:“地门创造大同之世,还有这个必要吗?”
“修行,从不问必要。”逾霄汉伸手提起地上酒壶。
“这是黄酒。”独眼龙提醒说。
“我知晓。”
啵的一声,原是逾霄汉用嘴咬开泥封,倒酒浇沃掌心伤口。
残忍一幕煞是痛苦悚人,苦行安难的云间独步倒似浑无所觉。
“我时常做一个梦,你,我,还有……”逾霄汉说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独眼龙又问。
“模糊。”一把扔掉酒壶的逾霄汉结案陈词,“总之,以前的事情。”
“以前……”语声渺茫心思飘远的独眼龙看来甚是感同身受,“俺有时,也会想起以前,尤其是……”
逾霄汉默契接过话锋:“倒吊林,修罗相,异佛之端。”这记忆仅存于两人的印象当中。
“你知道俺想讲什么。”
“那一役,是你平生第一次遇到抉择——生与杀。”
“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民。”独眼龙扼腕道。
“误信邪法,以为大道,最后深陷其中,等发觉的时候,生命已经被控制,最后,就只剩下两种选择。”逾霄汉低眉叹息。
“为外道而生,或者……”独眼龙话音顿了顿,“死!”
“而你不愿杀,所以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将外道引向彼岸绝崖,让人质能顺利脱离控制,自己却入了阎罗死局。”
云间独步目光凝注,凝注独眼龙腰畔豹眼镶金刀。
“仁,是你的信念。”
“是你让俺能继续贯彻这个信念。”感念恩情在心的荒野金刀诚挚道。
“小事。”云间独步答得轻描淡写。
“若是小事,俺又怎会挂念在心?”独眼龙道,“记得那名女童……”
“嗯,幸好有救到她,否则功亏一篑,又是家庭破碎。”逾霄汉颔首表示深有同感。
“俺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独眼龙口吻坚定。
“所以你宁愿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下杀招。”逾霄汉说,“你的仁,是对自己残忍。”
独眼龙哂道:“你是说你的苦修法门吗?”
逾霄汉处之泰然不应而应:“幸好大智慧最后也感化了外道。”
“转移话题。”独眼龙摇头淡笑。
“我想起了方导邑。”逾霄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远目望天的独眼龙不接话头:“很久了。”
“你也救过我,”逾霄汉神色认真,“所以,不相欠!”
“本就不相欠。”独眼龙说。
“有你的金刀,我的疏瀹,就不会缺席,这是同为战友的承诺。”逾霄汉右手握拳撞了撞胸膛。
“哈。”独眼龙开怀一笑,揭过此节,“对了,说到方导邑……”
这厢沉浸讨论的话题渐深,那面大智慧果断出手终结两人畅想。
钟磬悠扬浑若香烟缥缈,偏偏不着形迹。
“嗯?”逾霄汉静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