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阳在前线是怎么过的?是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是一次次的惊心动魄。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战友被子弹射中脑袋,好好的人连句交代都没有就断了气,他还不能去抢救他的尸体,而是跟着部队紧急撤离。
他被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得魂都飞了,磕磕绊绊的逃生,要不是路上有人拉一把,可能连部队都跟丢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什么叫生死一线,喘着气的人下一秒可能就会吐血而终,而幸运的是,他每日一次都能死里逃生。
那时候的他才明白什么是战争,不只是报纸上的谁谁败了,哪里被占领了,那些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战争就是,死的人会更多,而活着的人为了活着而死亡。
这一路上,行军打仗的人连口热水都没有喝过,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有时候就是一个窝窝头啃一天。他从来没有过过这种日子,说真的,他后悔了,他觉得自己铁定挺不过来了,身边的人一天天的死去,然后又是陌生的面孔顶替,他觉得,自己迟早要成为战壕里的一具尸体。
可他又怕死,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想回家,想爸,想和他好好的过日子,他还没有来得及承欢膝下,他不想让父亲再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一生命运多舛,他已经,经不起波折了。
这仗一打起来就没有收手的时候,他有时打的麻木了,都不知道他是为谁而战。
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时刻,敌人可能也累了,大家休战一晚上,可他们却不敢懈怠,抱着抢躺在战壕里。他看着头顶上的满天星辰,他想家了,想父亲,想林瑷冬,想安如新,想盐城。想着他们的过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尽管满是烟灰的脸上,可那抹明艳的笑容却像天上的星秀一样耀眼。
“哎,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身边的战友看到他的满面笑容,不禁问他。
两个半大的青年侧躺在泥沟里,身上已经看不清战衣原本的颜色,唯有手里的抢擦的鲜亮。
“在想我以前上学的时候。”
他的战友也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跟他一样一身脏乱,连血都有,就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听见郑明阳说读书,就一脸羡慕。
“哎,你还读过书啊?我可没有,从小跟我爸妈在海边打渔,连名字都不会写呢。”
“你既然在读书怎么就来前线了,不怕死啊?”
无法给出理由的郑明阳反问他。
“你呢?不怕死吗?”
“上前线给钱,够我爸妈吃上一年了,打渔停累的,早出晚归的,还不安全。”
郑明阳听了他的话,心里感慨万分,世界上的人,谁又能做到真正的无忧无虑呢。或许在别人眼里,他该学有所成,或者留洋求学,可他却当了兵痞子,白费了他的寒窗十年。
这来了前线这么久,他是唯一一个和他聊过天的人,可是第二天,他就被炮弹炸的只剩一条手臂,郑明阳被炮弹波及,炸飞了出去,掉下来后,砸在了硬邦邦的地上,全身剧痛,昏昏沉沉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个时候,他的意识回笼,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校园里的圆形拱门,想到了栀子花,想到了那个照相的男孩,又想到了那个戴着蝴蝶结的女孩,想到了坐在门口沙发上抽着烟的父亲,想到了墙上唯一的全家福。
他以为自己死了,可是当他睁开眼后,看到的是白色的隔帘与白色的墙壁。
他被救了。
他没有死,可是他成了重伤员,被挪出了前线,被送到了医院治疗。
后来在医生的坚持不懈下,他痊愈了,可是他少了一条胳膊。看着空荡荡的袖子,他差点两眼一黑,就再次晕过去。
他挂着输液的右手颤抖着去抓左袖子,如他所料,入手的只是一手的布料,稍一用力就揪成了一团,怎么找,都找不到他那条手去哪了。
他看见战友死的时候没有哭,当弹药不足发到他手里只仅有七发子弹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可是,他看见自己和一个曾经在街边流浪的独臂老汉一样少了条胳膊时,他泣不成声。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得不完整,而残缺的他如何回到他爱的人面前。
他曾经左手压着书本右手拿着笔,而现在,他再也不能一手够枝条,一手掐芙蓉了。
当有查房的医生过来时,给他的左肩换伤药,医生是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姑娘家,或许是自己的伤势骇人,那医生竟红了眼睛,似乎要泪如雨下,郑明阳看着那医生,心头一软,故作坚强的笑了笑,还安慰似的开玩笑。
“幸亏是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