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如只得仓皇对姜留拜别,“姜大哥,晏如还需回家,先行告辞了。”
言罢她慌张踩上杌子,生怕谢让当真把她丢在了这里,又因登上马车时太过于急,不慎踩着在了衣裙上。
沈晏如登时被绊倒,身躯亦随之不稳。眼见她将要整个人伏在马车车缘,她只觉腰身一紧。
谢让搂住了她的腰,几近是把她攥进了怀里,从马车边抱到了车缘上,让她能够稳稳着地。但只是这样一个间隙,他望着离马车一步之遥、正欲冲上前扶住沈晏如的姜留,眼神如冰。
像是在挑衅,更像是凶猛的头狼为了护食,用森然目光慑住敌手。
姜留顿住了步,看着谢让冷淡的面容,拧紧了眉。
他记得,他今年登上新科状元的位置,得众多官员道贺时,便有人暗自说,他与谢家长子谢让,长得有几分相似。
“谢让。”
姜留无声咬着这个不知听过多少回的名字,他看着沈晏如的身影消失在帷裳里,心头的滋味泛起阵阵涟漪。
不过是一个接近弟妹心怀不轨的伪君子,平日道貌岸然,被世人吹捧得过了头罢了。
姜留微眯着眼,看着掉头渐渐消失于街巷的马车。
马车内,沈晏如正襟危坐,不时偷眼看着谢让。
适才谢让环住她腰身的力道似是过于大了些,她这会儿还能感受到腰处余留点点酸痛感。当然这点不适可以忽略不计,也可能因为方才她要摔下去时情况紧急,他抱她抱得紧,但沈晏如觉得,谢让有些异常。
因狭窄的车厢里,气氛太过于压沉,像是被人用厚厚的罩子蒙住了脑袋,沈晏如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难道是因为姜留赠玉,夫兄以为自己不守妇道,有负于谢珣,这才生气?
如此想来倒是有迹可循,难怪谢让一出现,就把玉从她手里夺走并还给姜留。思及此,沈晏如缓缓开了口:“兄长……我对珣郎之心昭昭,绝无二人。”
谢让闻言望了过来,眼底沉如漆墨。
衣袍
暮夜深深,庭院处一灯如豆。
书房内,白商俯首于谢让跟前,恭谨答道:“属下今日所闻所见便是如此。”
谢让正提笔于案处的帛书圈画,已是从白商所述里得知沈晏如与姜留相逢的事迹。
白商说,他们年少相识。
谢让执笔的手一斜,心道:哦,他们青梅竹马。
白商还说,少时姜留晕倒,沈晏如曾守在他身边。
谢让又画下一道痕迹,眼前却浮现此等画面:姜留晕倒卧于榻上,沈晏如守在其旁,悉心照顾,寸步不离。
白商最后说,姜留如今结草衔环,来报沈晏如的恩情。
谢让草草落着笔,浑然不知在写什么。忆及姜留看向沈晏如炽烈的目光,他不禁冷笑,姜留如今结草衔环,以报恩情?分明是想要和沈晏如增进感情。
白商见大公子久久不言,抬头时得见,大公子跟前的那帛书,都被朱笔画得快要没了留白处,横横道道尽是赤色,乍一看还以为是鲜血四流,尤为骇人。接而他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
油灯尚燃,谢让望着夜里跳动的火色,觉得烦躁。
尤其是那会儿同在车厢时,沈晏如当着他的面,为了证明她和姜留无甚干系,向谢让表明她对谢珣的心。
她字句赤忱,生怕他谢让不信,她对谢珣的忠贞。
彼时他抿紧唇,未有言语,想来脸色定也是差极了,否则她不会被他吓得没敢再说话。
谢让第一次知晓,有些人看似温声细语,言辞缓缓,所道之言竟也能比刀子还要尖利,像是要一寸一寸,狠狠地刺入他的皮肉,施以凌迟之刑。
谢让自认皮糙肉厚,受得住疼痛,他从小便受谢老爷子的训斥与责罚。
老爷子言辞锋利,持起钢鞭时颇为有力,谢让记得,少时他不过是执笔时歪了一厘,用膳时多食了几块肉,晨起时睡觉姿势难看了些许等等,就会得来老爷子的打。
时有打得皮开肉绽,难以挺起脊背了,老爷子仍不愿留情。
今此想来,比起沈晏如的话,谢让觉得从前这些都算不得疼。
谢让不明白,为何在姜留出现以后,自己会这样心烦意乱。
他也一并瞧见了姜留和自己相像的面容,但查案审判这些年来,谢让见到的奇人异事多如牛毛,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样貌相似,这种案例他也遇到过,并不是什么奇事。
但这样相似的面容之下,谢让当时遥遥看着,她对姜留笑,对姜留行止亲近。
谢让始才发觉,她只是不愿对他笑,不愿同他有半分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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