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坳的铜器在处暑这天开始“出汗”,不是铜锈,而是层薄薄的、带着野菊香的液珠。′精+武¨暁!说′徃/ ?首!发·货郎的儿子正在归宗坛前翻晒那些被微缩过的铜屑,指尖的液珠突然滴在屑上,屑里竟浮出些游动的影子——既不是实体,也不是虚影,倒像是铜器的“梦”,梦里的红泥坳飘着铜制的雨,雨珠落地时会开出会跑的野菊。
这年的红泥坳弥漫着股奇异的甜香,是铜液混着野菊蜜的味道。共生树的枝干上渗出透明的胶,胶里裹着些半凝固的故事:有段是西晋天工醉酒后唱的铸器歌,调子跑得出奇,却比任何正经匠语都动人;有段是百年前场铜雨的声音,雨里混着婴儿的啼哭,据说那天红泥坳同时出生了九个孩子,每个孩子的胎记都是野菊形状;最稠的块胶里裹着个完整的场景——位老铜匠在补只破铜碗,碗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未来个孩子的笑脸。
穿工装的老人把这些胶收集在铜制的罐子里,罐口用野菊藤封着,藤上的花苞每天开朵,每朵花里都浮出个新的梦:有朵花里,红泥坳的铜器都长了腿,在声纹溪旁跳着不成章法的舞;有朵花里,归宗坛的铜链变成了秋千,上面坐着个看不清脸的人,荡到最高处时会摘下颗铜果,果里的籽是会发光的匠语;最怪的朵花里,所有的铜器都在哭,眼泪却是甜的,滴在地上长出会笑的铜草。
“这些是‘铜梦胶’,”老人往罐里撒了把漏忆阁的铜屑,“我爹的日记里有张胶状的铜片,说当红泥坳的记忆稠到化不开时,就会变成梦,像熬过头的铜浆,会自己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形状。”话音刚落,罐里的胶突然沸腾,溢出的胶在桌上凝成个铜制的摇篮,摇篮里躺着团模糊的铜魂,魂里的梦正在流动:会飞的铜犁在天上播种野菊籽,会说话的铜锅在讲述自己煮过的故事,最清晰的是只铜制的萤火虫,翅膀上写着“别叫醒我”。
小菊追着只从胶里飞出来的铜梦蝶往共生树跑,蝶停在片叶子上,叶子突然卷成筒,筒里传出阵细微的鼾声,像无数铜器在集体做梦。货郎的儿子把耳朵贴在叶筒上,听见个连贯的梦:红泥坳的铜器都活了过来,归宗坛的铜链变成了条蛇,盘在共生树的树顶,嘴里吐着信子,信子上的纹路是所有匠语的总和;声纹溪的铜石变成了群鱼,在溪里游来游去,吐出的泡泡里都是被遗忘的笑声;最有趣的是漏忆阁的回音壁,变成了面巨大的铜鼓,谁敲下,就会弹出段没讲完的故事。
“这些梦在自己长呢。”阿镜举着本会做梦的药书走来,书页间的铜屑在睡眠中重组,拼成些现实里没有的药草:有株“忆魂草”,花瓣是铜制的眼睑,开合间会闪过别人的梦;有棵“忘忧藤”,藤上的铜果里装着些想被忘记的故事,果熟时会自己落地,化成铜屑;最奇特的是种“续梦花”,花芯里的铜制花蕊会随梦的流动而生长,能把破碎的梦接成完整的故事。她往叶筒里滴了滴声纹溪的水,筒里的鼾声突然变成呓语:“野菊开在铜器的梦里,比现实里香……”
小年带着村里的孩子往铜铺跑,铺里的铜制工具正在做梦:刨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船,在归渊的水面上航行,船板上的野菊纹是导航的星;锤子梦见自己变成了鸟,在云境城的铜桥上筑巢,巢里的蛋都是铜制的,孵出的小鸟嘴里都叼着野菊;最调皮的是把刻刀,梦见自己在所有铜器的纹路里游走,给每个故事都加了个快乐的结尾。孩子们轻手轻脚地看着,谁也不敢出声,怕惊醒这些脆弱的梦。
货郎的儿子突然发现,这些铜梦不是虚无的幻象。有天他梦见自己往轮回炉里投了块野菊铜,第二天炉里真的多出块同样的铜;有个孩子梦见声纹溪的铜石会唱新的童谣,醒来后去溪边,铜石真的唱出了那首歌;最奇的是穿工装的老人,他梦见自己爹年轻时的模样,醒来后发现漏忆阁的回音壁上,多出段老铜匠爹二十岁时的笑声,笑得那么清亮,不像日记里写的那般沉默。
“铜器的梦会发芽。”老人把这些事记在铜册上,笔尖落下时,纸上的铜屑突然长出些铜制的嫩芽,芽上的花苞里都是梦的碎片,“我爹说过,红泥坳的铜器有两个世界,个在阳光下,个在梦里,两个世界都在长,谁也离不得谁。”他指着朵刚开的花苞,里面的梦正在变成现实:群微型铜器在归宗坛的铜链上荡秋千,现实里的铜链果然在轻轻晃动,像在配合梦里的动作。
孩子们开始收集铜梦,他们把做梦的铜器放在起,组成个“梦之园”。园里的铜树在梦里开花,现实里的枝叶就跟着发芽;园里的铜桥在梦里连接万域,现实里的桥栏就多出些陌生的纹路;最神奇的是座铜制的月亮,在梦里照亮了所有未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