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紧紧抱着用油布裹着的货单,烛火摇曳中,\"火绳十万支\"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承认,走私养军是罪。\"李崇山咳着血沫,眼神却亮得瘆人,\"可上个月发下去的火绳,有三成根本点不着!让将士们握着断火绳白刃赴敌,这难道不是更大的恶?\"朱载堃当时只当这是垂死挣扎的辩词,如今看着眼前锈蚀的兵器、腐烂的战船,才惊觉大明水师的强盛不过是虚妄的泡影。
海风卷起他染血的披风,朱载堃从怀中掏出那份货单。泛黄的宣纸上,李崇山用血写的\"隐鳞\"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宛如一道永远解不开的符咒。他记得李崇山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手指还死死抓着这张纸,喉间发出含糊的呢喃:\"真相...在暗处...\"
远处传来朝鲜使臣的脚步声。朱载堃迅速将货单塞进甲胄,看着李允谦带着随从走来,貂裘上的积雪尚未融化,脸上却挂着虚伪的关切:\"朱大人受惊了,我王听闻倭寇犯境,特命在下送来慰问。\"朱载堃盯着他腰间的樱花纹玉佩,想起密折里义禁府与倭寇往来的书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贵使来得正好。\"朱载堃抽出佩剑,剑尖挑起地上倭寇的头颅,\"这倭寇手中的火绳枪,与朝鲜军器局的制式一模一样,不知作何解释?\"李允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随从们纷纷手按刀柄。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一名锦衣卫疾驰而来,手中高举着染血的密信。
\"大人!从倭寇尸体上搜出的!\"朱载堃展开信纸,瞳孔骤缩。信中赫然写着朝鲜临海君与倭寇的密约,承诺以三浦倭馆为据点,私铸兵器、输送粮草,换取王位支持。而落款处的印鉴,与他怀中密折上的如出一辙。
李允谦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朱大人饶命!这都是临海君的阴谋,我王并不知情啊!\"朱载堃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厌恶。所谓的\"事大外交\",不过是朝堂博弈的遮羞布;冠冕堂皇的承诺,在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日头渐渐升高,海面上的尸体被潮水推向远方。朱载堃望着朝鲜使臣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隐鳞\"货单。他知道,这两个字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李崇山早已洞悉一切,却选择用自己的生命设局,只为让真相浮出水面。
然而,真相虽然逐渐明朗,笼罩在大明与朝鲜之间的政治迷雾、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人性迷雾,却愈发浓重。朝堂之上,礼部还在为\"天朝颜面\"争论敕谕措辞;水师之中,军械腐败的毒瘤仍未根除;而人心深处,忠诚与背叛、正义与利益的较量,从未停止。
朱载堃将货单贴身藏好,握紧腰间的佩刀。海风呼啸而过,吹得残破的军旗猎猎作响。他知道,这场与迷雾的战争远未结束,而他,必须成为那个执灯者,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是更浓的迷雾。因为有些真相,值得用生命去追寻;有些正义,必须有人为之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