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雾中突然炸开倭寇的怪叫,尖啸声像是用生锈的刀刃刮擦铁板。朱载堃瞳孔骤缩,佛郎机铳的轰鸣紧接着撕裂空气,脚下的土地剧烈震颤,震落了他甲胄上凝结的冰碴。燃烧的火绳灯笼在摇晃中倾倒,浸透灯油的麻绳拖曳出猩红火线,洒在青紫色毒雾里的瞬间,腾起诡异的蓝焰。
蓝焰照亮了半张扭曲的鬼脸。朱载堃本能地挥刀,刀锋劈开潮湿的空气,却只削断了倭寇头顶的发髻。那人戴着刻满樱花的铁面具,火绳枪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王勇扑上来撞开敌人,自己却被弹丸擦过肩头,血珠飞溅在雾中,转眼消失不见。
\"散开!找掩体!\"朱载堃的吼声被毒雾吞噬。他翻滚着躲进坍塌的了望塔基座,雁翎刀在石块上撞出火星。潮湿的火绳燃烧迟缓,锦衣卫们的火绳枪喷出的不是致命弹丸,而是呛人的浓烟。这浓烟与毒雾纠缠在一起,既是遮蔽敌人视线的屏障,也是暴露己方位置的标记。朱载堃突然想起托马斯的警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竟亲手点燃了这把双刃剑。
毒雾中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朱载堃贴着冰凉的石壁挪动,听见左侧传来锦衣卫的惨叫。当他冲过去时,只看见半截断刃插在土里,刃身上凝固的血痂泛着黑紫色。他弯腰拾起断刃,突然摸到刃柄处刻着的\"李\"字——那是李崇山两个月前亲自为新兵打造的佩刀。
记忆如毒雾般涌来。半月前的深夜,李崇山浑身是血地撞开他的营帐,怀里紧抱着用油布裹着的货单:\"朱大人,看看这个。\"烛光摇曳中,\"火绳十万支\"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我承认,走私养军是罪。\"参将咳着血沫,眼神却亮得瘆人,\"可上个月发下去的火绳,有三成根本点不着!\"
此刻,朱载堃在雾中艰难喘息,终于读懂了李崇山最后的苦笑。大明水师的旗帜在阅兵时猎猎作响,实则船底的桐油早已剥落,火绳里掺着稻草,将士们握着这样的兵器冲向敌阵,与徒手赴死何异?而那个被冠以\"叛国者\"罪名的将领,或许只是想用沾满血污的双手,为兄弟们多争取半成生机。
\"大人!西侧有异动!\"王勇的声音带着哭腔。朱载堃抬头望去,只见雾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影,樱花纹战旗若隐若现。他握紧雁翎刀,却摸到刀柄缠着的布条——那是李崇山送他的护身符,用玄海陶土粉末染成的紫色,此刻在毒雾中泛着幽光。
佛郎机铳的第二轮齐射袭来,朱载堃猛地将王勇扑倒在地。碎石飞溅,一块弹片擦着他的耳际飞过,火辣辣的疼痛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声音与毒雾、与轰鸣、与怪叫混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物理的迷雾遮蔽视线,政治的迷雾扭曲真相,而人性的迷雾,让他分不清眼前的敌人究竟是倭寇,还是大明自己溃烂的脓疮。
\"有些真相,比毒雾更呛人。\"李崇山临终前的话在耳畔炸响。朱载堃突然挥刀劈开最后一个火绳灯笼,燃烧的灯油如流星般坠入雾中,照亮了倭寇狰狞的面孔,也照亮了锦衣卫们疲惫却坚定的眼神。他扯下染血的衣襟蒙住口鼻,大喊道:\"结阵!用命撕开这张网!\"
当戚寒江的援军号角穿透雾霭时,朱载堃的雁翎刀已经卷了刃。他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倭寇,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突然觉得这雾似乎稀薄了些。但他知道,真正的迷雾仍盘踞在朝堂之上,缠绕在人心深处。而他和活着的兄弟们,必须成为那把利刃,去剖开这重重迷雾,哪怕真相如同毒雾般呛人,也要让它重见天日。
雾尽谜生
万历二十六年腊月十五,第一缕晨光如利剑般刺破釜山港的雾霭,却照不亮港口的死寂。朱载堃立在坍塌的了望塔基座上,雁翎甲上凝结的毒雾水珠混着血渍,顺着玄铁鳞片蜿蜒而下,在焦黑的碎石上砸出细小的坑洼。海面上漂浮着倭寇与明军的尸体,肿胀的身躯随着潮水起伏,樱花纹战旗和明黄龙旗缠绕在一起,在浪涛中翻涌。
毒雾虽已消散,空气中却仍弥漫着硫磺与腐肉的恶臭。朱载堃弯腰拾起半截火绳,潮湿的麻绳早已熄灭,表面布满青紫色的毒斑。他想起昨夜在雾中厮杀的场景,锦衣卫们被毒烟熏得睁不开眼,火绳枪喷出的浓烟反而成了敌人的活靶子。而此刻,这片狼藉的战场,不过是更大谜团的冰山一角。
\"大人,找到李参将的佩刀了。\"王勇的声音沙哑疲惫,递来的刀刃上凝固着黑紫色的血痂。朱载堃抚摸着刀柄上刻着的\"李\"字,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半月前的那个深夜。李崇山浑身是血地撞开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