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多八,十七的平方是二百八十九,少一百二十四,这数怎么开方?
胡安的火把照进迷宫,赵莽赶紧躲进镜面倒影里。他看见监工手里的羊皮纸湿了水,上面的方田图晕开,露出和石板一样的格子。胡安正用西班牙语念叨着:“每个格子藏着五十磅银矿,四百一十三格就是两万零六百五十磅……”
特奥突然拽住他,往西南角的镜面推去:“那里是‘少广’术说的‘积幂’,从方田求圆,半径正好十三步。”赵莽撞进镜面的瞬间,看见无数银块在地上拼出圆形,圆心处的银砖刻着个“亩”字——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汉字。
银砖下露出个暗格,里面的竹简书着《九章算术》的残页,“方田”篇的末尾用朱砂写着:“广二十三,从十七,积四百一十三,为圣田之数”。赵莽的手指抚过字迹,突然认出这是账房先生的笔锋——那个总爱说“天下土地皆可丈量”的汉人老头,上个月被胡安扔进了汞齐池。
迷宫开始震动,镜面组成的墙壁渐渐合拢。赵莽把竹简塞进怀里,跟着特奥往出口跑,路过石板时,看见银块正在融化,汇成的银水在地上写出“四百一十三”。特奥的玉坠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半块方孔钱,钱上的“崇祯通宝”四个字在火光下格外清晰。
“他们早就知道。”特奥的声音混着石块坠落声,“汉人商船来过尤卡坦,他们教我们算土地,我们教他们观星象,这方田数是两族人合写的契约。”赵莽想起三年前在马尼拉港,确实见过玛雅人跟汉人用贝壳交易,当时他们用石子在地上划着奇怪的数字,原来竟是在讨价还价。
胡安的火枪响了,赵莽扑在特奥身上,子弹擦着耳朵飞过,打在镜面上。碎裂的镜片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方格中奔跑,有的穿着粗布短打,正在丈量稻田;有的戴着羽毛头饰,正在计算星辰。当所有倒影撞到一起时,迷宫的墙壁突然透明,露出外面的银矿——整个矿脉的分布,正是个巨大的方形。
三个月后,西班牙人的货船载着批奇怪的银块抵达马尼拉,每个银块上都刻着方格。一个懂《九章算术》的商人发现,二十三块银砖拼起来的面积,正好是十七块银砖的宽度,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失踪的账房先生,总说要去海外丈量“天地的方田”。
银矿深处的青石板仍在计数,每当水银漫过四百一十三个格子,就会在岩壁上显出《九章算术》的残句。赵莽最后爬出迷宫时,怀里的竹简沾着血,其中一页写着“里田术”的地方,被他用指甲刻了个“家”字——那是他凭着记忆,算出的家乡稻田到港口的步数。
第二章 反光里的城邦密码
光影终始
崇祯十一年芒种,阿卡普尔科银矿的日光斜斜切过矿道,赵莽眯眼望着青铜镜上的光斑。镜面反射的十二座城邦倒影正在缓慢移动,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迁徙。他数着日晷上的刻度,距正午还差三刻——自从发现镜面会随日光变位,他每天都在火把烬头刻下影子的轨迹。
“异教徒的把戏。”胡安的皮靴碾过地上的银矿砂,赵莽赶紧把画着轨迹的树皮藏进怀里。三天前,正午的阳光正好射进第三十七道裂隙,镜中的十二座城池突然连成直线,像条银链拖向矿道深处。特奥当时被铁链锁在镜旁,突然尖叫起来:“太阳神庙的方向!他们在指引献祭者!”
赵莽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汞渣。昨夜他摸到矿道尽头,果然在岩壁上发现太阳形状的刻痕,周围散落着玛雅祭司的骨殖。那些骨头的排列方式,和镜中城邦连成的直线一模一样。
青铜镜突然嗡鸣,赵莽的影子在镜面上被拉成长条。他想起《熔银海啸》里的记载——去年从沉船里捞出的残卷,末尾画着个圆圈,旁边注着“万物归虚”。此刻子夜的月光正淌过镜面,十二座城邦的倒影渐渐收拢,叠成个完美的玛雅数字“0”,像枚被水银浸泡的银币。
“那是‘无’。”特奥的声音带着痰响,他的血滴在镜面上,晕开的涟漪正好填满“0”的轮廓,“玛雅人说万物从‘无’中来,到‘无’中去,就像银矿里的汞,蒸发了还会凝结。”赵莽突然想起蒸馏汞齐时的场景:水银蒸汽在陶罐壁上凝成珠,滴回锅里还是原来的重量。
胡安的火枪突然对准镜面,铅弹击穿“0”的中心时,赵莽看见无数细小的光斑从弹孔涌出,在空中组成太阳神庙的轮廓。特奥突然挣脱铁链,扑向镜面:“正午的直线是路,子夜的圆圈是门!”
矿道开始震颤,赵莽跟着光斑往深处跑。正午连成直线的城邦倒影此刻正在移动,像被月光融化的银水。他数着经过的矿柱,正好十二根,每根柱上的刻痕都在倒计时——从二十减到一,最后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