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圆圈。
“二十进制的‘0’不是没有。”特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老头正用指甲在岩壁上刻玛雅数字,“就像你们的‘零’,算筹里空着的位置,才藏着最大的数。”赵莽想起账房先生教的算盘,空档代表零,可拨动珠子时,空档两边的数字总能算出总和。
太阳神庙的石门突然出现在眼前,门楣上刻着直线与圆圈的图案。正午的光斑从门缝挤进来,在地上拼出“413”的玛雅数字;子夜的月光则在门内凝成银池,水面浮着个“0”形的涟漪。赵莽突然明白,413平方丈的迷宫,原来是以“0”为中心,向十二方延展的。
胡安的火把照亮石门,赵莽赶紧躲进银池的阴影里。他看见监工手里的羊皮纸,上面的银矿分布图正是以太阳神庙为圆心,十二道矿脉像 spokes般辐射——这和镜中城邦的排列完全一致。胡安正用匕首敲着门楣:“传说神庙里的银砖能铺满四百一十三平方丈,足够造十艘大帆船。”
特奥突然把赵莽推进银池,水银般的液体瞬间没过胸口。他看见老头扑向胡安,两人的影子在镜面上扭成直线,最后跌进门内的圆圈里。石门开始合拢时,赵莽在银池里看见无数倒影:正午的直线上,十二座城邦正在迁徙;子夜的圆圈里,所有影子都在融化。
“《熔银海啸》的终结符号。”特奥最后的声音混着石门的轰鸣,“直线是路,圆圈是家。”赵莽的手指触到池底的银砖,上面刻着“0”的玛雅数字,旁边竟有个汉字“零”——笔锋像极了父亲记账时的笔迹。
他突然想起被掳走前的那个子夜,父亲在月光下丈量稻田,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田埂是直线,稻田是方的,可收成因时节圆缺,就像这零,看着空,其实藏着所有数。”
银池开始沸腾,赵莽的影子在镜面上分解成十二道光。当石门彻底合拢时,他看见正午的直线与子夜的圆圈在银池中心交汇,爆出的光斑里,有母亲在钱塘江畔晾晒的渔网,有玛雅祭司献祭时的血,还有胡安账本上永远算不清的银矿账。
三个月后,阿卡普尔科港的西班牙商人收到块奇怪的青铜镜碎片,正午时会映出直线,子夜时凝成圆圈。其中个懂汉语的商人认出碎片背面的“零”字,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马尼拉见过的浙江渔民,总爱在算珠空档里藏着半块银角子。
银矿深处的太阳神庙,银池仍在吞吐日光与月光。每当正午与子夜交汇的刹那,池面就会浮起直线与圆圈交织的图案,像无数未写完的账册,在汞蒸汽里记着每个人的来处与归途。赵莽最后沉入银池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0”的中心裂开,里面裹着粒来自家乡的稻种——那是他被掳走时,从父亲的谷仓里攥走的。
光谱秘色
崇祯十一年夏至,阿卡普尔科银矿的瘴气里浮着层虹彩。赵莽盯着青铜镜上的光斑,赤橙黄绿青蓝紫在岩壁上流淌,像极了他在马尼拉见过的西洋镜。只是此刻镜中十二座城邦的倒影,正随着日光变幻颜色——奇琴伊察泛着靛蓝,乌斯马尔却透着赭红。
“异教徒的鬼火。”胡安的皮鞭抽在矿车铁栏上,火星溅在赵莽手背上。他赶紧低下头,把藏在矿镐柄里的分光仪碎片往深处塞。那是上个月从沉船里摸出的铜制仪器,镜片能把光拆成七色,账房先生生前说这叫“分光镜”,《羽蛇密码》里记着,不同的光藏着不同的数。.t?a-k/a`n*s*h?u~.?c′o.m′
青铜镜突然发出蜂鸣,赵莽的影子在镜面上碎成彩片。他偷偷转动分光镜,靛蓝光斑里浮出细密的银脉,像渔网撒在海面;赭红光斑下却是空洞的岩层,只有几粒矿砂在反光。特奥的铁链在镜旁拖动,老头突然咳嗽起来:“蓝是‘满’,红是‘空’,祭司们用辰砂调汞,就是要让镜子记住银矿的肥瘦。”
赵莽的指甲缝里渗着汞珠。他想起蒸馏汞齐时,富矿炼出的银锭泛着青白,贫矿的成品却带红锈。上个月他偷偷化验过镜面的汞层,奇琴伊察对应的镜区汞含量三成,乌斯马尔的镜区只有一成——这比例和矿砂的出银率完全吻合。
深夜的矿道飘着辰砂味。赵莽撬开第七面铜镜,背面果然刻着玛雅数字“7”,边缘的汞层厚得能刮下珠粒。分光镜照过去,蓝光在岩壁上投出个银矿分布图,比胡安藏在保险箱里的还详细。特奥的手指在彩光里摸索:“波托西的矿工都知道,汞吃银,就像人吃谷,吃得越多,剩下的银越纯。”
赵莽数着镜中泛蓝的城邦,正好五个。他想起《羽蛇密码》里的残句:“五色入镜,银脉自现”,去年账房先生用毛笔蘸着银矿粉,在纸上画过类似的色谱,说蓝色波长最短,能穿透最厚的岩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