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盐引。当年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用油布裹了三层,此刻隔着衣襟摸上去,边缘的锯齿纹正与纸团上的某个符号重合。
石壁后的响动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搬石头。苏墨将玉佩碎片揣进怀里,握紧了短刀。他知道这密道通向隆昌号的地窖,而那里,正停着杀虎口那具无名尸身。三天前在死囚牢找到的尸身,被人用石灰保存着,左手少了根无名指,与谭家祖谱上记载的谭宗浚特征完全吻合。
远处传来太原城的钟声,已是三更。苏墨推开通往地窖的暗门,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地窖比密道宽敞,堆着半人高的酒坛,尸身就躺在最里面的草席上。他蹲下身细看,死者指甲缝里嵌着点羊脂玉的碎屑——和他掌心里的,一模一样。
“这玉碎得巧。”苏墨对着尸身低语,“您当年故意把它当在聚源当铺,就是等着有人发现这裂痕吧?”
地窖深处传来滴水声,像谁在数着时辰。苏墨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举着油灯站在土地庙的石碑前,影子被拉得老长,手里也攥着块玉,只是当时他年纪小,记不清是不是这枚。他摸出那半张盐引,与纸团上的蒙古文对照,当看到“协同庆密道”几个字时,地窖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月光涌进来的刹那,苏墨看见门后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握着支箭,箭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正像黑风口那枚带着血迹的箭簇。那人戴着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一道刀疤,在月光下泛着白。
“这玉裂得好,”黑袍人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不然谁还记得谭家粮仓里,埋着三十万石官粮。”
苏墨忽然笑了。他将盐引和纸团揣进怀里,摸出玉佩的碎片。裂痕处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还映着另一个轮廓——黑袍人腰间露出截棉线,打着个特殊的结,那是胡掌柜系棉袍的法子,他今早还见老人用这手法系过腰带。
“二十年前您在杀虎口,是不是也戴着这面具?”苏墨缓缓起身,短刀在月光下划出道银弧,“谭老爷发现你们用官粮走私,您就杀了他,把尸体扔进了杀虎口的乱葬岗。”
黑袍人没说话,却缓缓抬起手,摘下面具。月光照亮他的脸,胡掌柜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红,嘴角的刀疤正与记忆中父亲描述的“蒙面人”特征重合。
“那三十万石粮,”胡掌柜的声音突然不哑了,带着种解脱的平静,“一半赈了灾,一半……填了这地窖。”
远处的钟声又响了,这次却带着些微的颤音,像谁的心跳。苏墨低头看向玉佩碎片,裂痕里渗出点暗红,像是玉里的血丝。他忽然明白,羊脂玉的裂痕里,藏的从来不是玉,是半城的烟火,和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没说出口的真相——谭宗浚不是被人所杀,是自焚在协同庆的火盆边,用自己的血,在盐引上拓下了最后的水印。
而此刻,这真相正顺着裂痕往外渗,像玉里的血丝,要染红整个太原城的晨光。苏墨将碎片拼在一起,借着月光看见云纹深处刻着的小字:“官粮在晋祠圣母殿壁画后”。这才是父亲临终前想说的话,被他错解了三十年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