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丢人,更怕闺女这么小没了娘。他……他竟然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了!想着只要那女人答应不再犯,这顶绿帽子他都能咬牙戴着……后来还是去领了证,就算完事儿了……可那贱女人!”刘艳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怒其不争的愤恨,“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压根就没断干净!还在跟那野男人……最后这事儿被胡同里的邻居撞见了,没两天就闹得沸沸扬扬,街坊四邻亲戚朋友……全知道了。熊猫实在扛不住了……他觉得这脸算是彻底丢到了太平洋,以后在镇上没法做人了……这才……”
“我操他姥姥的!”李海波听得火冒三丈,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石屑簌簌落下。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这种破鞋!害死亲夫啊!妈的,活该浸猪笼沉塘!死了都该下油锅!”他的怒气在空洞的洞穴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而另一边,谢魁却蹙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短褂的布扣子,用一种在葬礼上才会有的低沉、专业的腔调,缓缓地说道:“这种死法……横死带怨……心气儿顶到了天灵盖……这‘瓦’,怕是‘破’不下去啊……”
“破瓦?”李海波、蒋艳、张群都露出茫然困惑的表情,显然没听过这行话。
但我懂一点皮毛。老爷子教过,“破瓦”是道场师傅在逝者出殡前做的最后一步法事。在灵堂用生石灰画出天罡北斗图,让亲属踏着图案走,名为“踏罡步斗”,将生者的哀思寄托给亡魂。最后,师傅手持桃木剑,刺向搁在砖上的那片青瓦,瓦下还压着一枚生鸡蛋。要的是“一剑破瓦,蛋碎魂安”,象征着亡魂斩断阳世一切牵绊与怨恨,安息归入阴曹。要是瓦破不开,蛋打不碎……那就意味着,逝者怨气冲天,魂魄不宁,极可能变成滞留阳世的……
我心头咯噔一下。
一旁的刘艳脸色却猛地变了。她像见了鬼似的死死盯着谢魁,嘴唇微张,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烛火,满是惊骇。她吸着气,用一种微颤的、仿佛怕惊动什么的声音说:“真……真让你说对了……我这次回来才听我妈说……前些天张军下葬的时候……那瓦……怎么也破不了!道场师傅砍了好几次……那瓦片就跟铁打的似的,纹丝不动!更吓人的是……压在瓦片下头的那颗生鸡蛋……后来……后来……连拿砖头去使劲砸……都砸不烂!”
谢魁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洞口的方向瞥了一眼,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这不结了……人死不瞑目啊……”他声音艰涩,“怕是真的……没下去……还在……上头……荡着呢……”
最后那个“荡”字,被他压得极轻极慢,仿佛怕惊醒了某个沉睡在黑暗深处的东西。
哗啦。
谢魁话音刚落,洞穴里那三根原本静静燃烧、火苗笔直向上的蜡烛,毫无征兆地齐刷刷猛地一矮!火头瞬间被压成了豆大一点,幽蓝幽蓝地挣扎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橘黄的温暖火光刹那间变得阴森诡谲!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卷来的阴冷气流,打着旋儿从洞穴更深的黑暗里猛地扑出,带着湿土和腐叶的气息,冰冷地舔过我们每个人的后颈脖,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呜——呜呜——”
刚才还死寂一片的洞穴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凄幽的、断断续续的风声。那声音细弱,却仿佛有人在黑暗深处压抑着呜咽……哭号……
整个巨大的溶洞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冰点的死寂。刚才的谈笑声、打闹声、所有的活人气息,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变彻底掐灭。黑暗再次从四面八方合拢,贪婪地吞噬着烛光勉强支撑起的那一小块光明孤岛。三朵幽蓝摇曳的烛火,像极了某种生物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我们六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李海波脸上残留的怒容变成了空白,张群的手死死抓住了谢魁的胳膊,刘艳下意识地往人堆里缩了缩,而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尾骨“嗖”地一下窜到了天灵盖。
黑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