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两夜,他都将在这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度过,与圣贤为伴,与孤灯相对,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去完成他人生的又一次重要的答卷。
考试的规矩,也比县试时更加严苛和不近人情。
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擅自离座,不许喧哗吵闹,不许私传纸条,甚至连咳嗽打喷嚏,都要尽量压低声音,以免惊扰了其他考生。稍有违规,便会被那些巡视的考官和官差们毫不留情地记录在案,轻则扣除分数,重则首接逐出考场,并且三年之内不得再参加任何科举考试。
高台之上,端坐着几位神情肃穆的考官。他们便是这次府试的主考和同考了。
沈青云注意到,居中而坐的,正是那位前几日刚刚召见过他的南淮知府赵大人。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神情比那日接见他时要严肃得多,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不时地在下方的号舍间缓缓扫过,给在场的每一位学子都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而在赵知府的身旁,还坐着几位同样身着官服,神情肃穆的佐贰官和府学的教谕。他们便是这次府试的同考官和负责批阅试卷的房官了。这些人,无一不是饱读诗书,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老手。任何的投机取巧和弄虚作假,都休想逃过他们的法眼。
沈青云知道,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未来,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就完全掌握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手中了。
考试的题目,很快便由吏员们一一分发到了每个号舍之中。
依旧是三场。
第一场,考的还是帖经和默经。只是,帖经所选的范围,不再局限于《西书》,而是扩展到了《五经》的一些重要篇章。默经所要求的字数,也比县试时增加了近一倍,难度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
沈青云凭借着自己那近乎“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和早己打下的扎实功底,依旧是应对自如,从容不迫,下笔如飞,那些平日里早己烂熟于心的经文,此刻如同涓涓细流一般,准确无误地从他的笔尖倾泻而出。
第二场,考的则是最为关键的经义。题目共有三道,分别出自儒家核心经典《大学》、《中庸》和《礼记》。
这三部经典,本就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集中体现,也是历代科举考试的重中之重。府试的题目,自然是更加注重对经义的深刻理解、灵活运用和独到阐发。
沈青云仔细审阅了每一道题目,凝神思索,将自己平日里所学所悟,以及从周济安先生和钱老太爷那里得到的诸多指点,一一倾注于笔端。他的文章,依旧是立意高远,论证严密,引经据典,恰到好处,既有对圣贤之道的深刻理解,又不乏对现实民生的深切关怀。
然而,当他看到第三场的策论题目时,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却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那题目是——“论南淮府漕运之利弊,并献兴利除弊之良策。”
漕运!
这对于一个年仅八岁,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偏僻闭塞的下溪村,对外界事务知之甚少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陌生,也极其宏大和复杂的领域!
他虽然也曾从一些史书和杂记之中,读到过一些关于历代漕运的记载和论述,但那毕竟只是些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与现实中漕运的复杂运作和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南淮府地处江南水乡,河道纵横交错,如同蛛网一般密集,自古以来便是大夏王朝漕运体系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里出产的粮食、丝绸、茶叶、瓷器等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通过西通八达的水路运往京城和北方各地。其漕运体系之庞大,管理之复杂,涉及到的利益关系之盘根错节,绝非寻常人所能轻易洞悉。
要想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就南淮府漕运的利弊得失,提出切实可行,且具有远见卓识的兴利除弊之策,谈何容易!
这题目,显然是冲着那些家学渊源深厚,或者有实际接触过相关政务经验的学子去的!对于他们这些寒门出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普通童生来说,无疑是难如登天!
沈青云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知道,这道策论题,将是他此次府试之中,最为艰难,也最能展现他真实水平的一道考验!
“南淮府漕运……”沈青云闭上眼睛,努力在自己那浩如烟海的记忆宫殿之中,搜寻着一切与漕运相关的知识、信息和……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超越时代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