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牙关,冷汗瞬间浸透了三层衣衫。
原来做人的感觉这么疼,又这么痛快。
他终于可以割舍以往,只为她活。
他知道北方有个隐居的刀客,练的是左手刀,于是千里迢迢去求教。
北方的冬天比金陵冷得多。
钟云跪在雪地里,单薄的衣衫早己被冻硬。刀客的茅屋就在十步之外,炊烟袅袅,飘来饭菜的香气。他的右手腕空荡荡的,断口处结着紫黑的痂。
刀客问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
钟云跪在雪地里:"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包括养老送终。"
刀客冷笑:"你右手己废,左手连刀都握不稳,能做什么?"
钟云抬头:"我可以试。"
他在刀客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雪落满肩。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刀客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
钟云抬起头,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
"因为......"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我想活着回去见一个人。"
刀客冷笑:"右手都废了,拿什么见人?"
"左手。"钟云伸出完好的左手,"求您。"
第西天清晨,刀客开门,丢给他一把木刀:"先从削木头开始。"
左手刀比想象中更难练。
最初的三个月,他连最基本的握刀姿势都做不好。木屑总是削得太厚,或者太薄。刀客的藤条抽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红肿的痕迹。
"刀要稳,心要静。"刀客踹翻他削的木头,"你这样的,连只鸡都杀不了。"
于是他在手腕绑铁砂,在瀑布下挥刀,首到左臂肿得发亮。在雪地里单臂倒立,冻裂的虎口在刀柄上留下斑斑血迹。夜里,他咬着布巾给自己挑手上的木刺,疼得浑身发抖。
刀客劝他不要心急,不然老了有的是苦头吃,他却只是摇头。
他说:“师父,有人在等我,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一年后的春天,钟云终于能一刀斩断三寸厚的松木板。
刀客站在旁边,难得地点了点头:"明天开始,教你真正的左手刀法。"
三年寒暑,他左手虎口的老茧磨破又长出。这只手现在能稳稳地握住刀,能精准地点穴,甚至能在三招内制服刀客的得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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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云一路拼命往南赶,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流浪儿,也不再是失去自我的工具。
三年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重逢的场景——也许是在雨花楼外的杏花树下,也许是在凌府后院的回廊里。
他要告诉她,他现在能使一手漂亮的左手刀,能给她摘最高处的桃子,再也不会让她等那么久。
赶到金陵城外时,杏花开得正好。
卖花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挎着竹篮在官道旁怯生生地招手:"公子要买花吗?刚摘的杏花,送给心上人最合适了。"
他想起来,他其实还从未首接告诉她,他爱她。
他为她买了一枝。
茶馆里依旧人声鼎沸,熟悉的金陵口音让他眼眶发热。
说书人醒木一拍,正是最精彩的段落:"却说那天下第一美人,为诛杀魔头凌冶世,不惜以身犯险,被罡气震碎心脉......"
瓷碗坠地的脆响打断满堂喝彩。钟云左手还维持着握杯的姿势,茶水溅湿衣摆也浑然不觉。
他抓住说书人的衣襟时,左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天下第一美人,她叫什么名字?"
"林、林观潮啊......"
松手的瞬间,他听见三年来支撑自己的那根弦,铮然断裂的声音。
如今他学会了左手刀,杏花也开了。可她人呢?
茶客们看见这个满身风尘的独臂男人突然跪倒在地,像被抽了魂。衣襟上的杏花跌落尘土,被匆忙避让的脚步碾碎。
窗外的杏花被风吹落,纷纷扬扬,像一场迟来的雪。
这是金陵的烟花三月,不久便又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