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一家老字号烤鸭店的静谧包间内。
与总部的冷硬、压抑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温暖、嘈杂的人间烟火气。
木质装潢透着岁月的包浆感,空气中弥漫着烤鸭特有的、浓郁诱人的果木焦香和油脂芬芳,还有食客隐约的谈笑声透过门缝传来。
左青提前订好了位置僻静的包间,有效隔绝了大部分喧闹。穿着合身旗袍的服务员将他们引进来,动作麻利地倒上热茶,留下精美的菜单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点完菜,包间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路岑明显放松了许多,肩膀不再紧绷。她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包间的陈设:
墙上的水墨画,桌上的青花瓷餐具,最终目光被包间那扇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吸引。她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明净的玻璃,专注地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嬉笑打闹的学生,摆着各色小摊的商贩,色彩斑斓的车流汇成一条缓慢移动的光带……这些最平凡、最鲜活的城市生活图景,对她而言充满了陌生而新奇的生命力。
她看得有些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描画着行人的轮廓。
左青将她的放松和新奇尽收眼底,端起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醇厚的茶香在口中弥漫。
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温和,像朋友间的随意交谈,打破了宁静:“刚才在总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路岑的视线从楼下喧嚣的世界收回,坐回椅子上,看向左青。放松下来的表情又染上了一丝残留的紧张和困惑。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整理那些混乱的感受,声音依旧不大,但足够清晰:“我……我不喜欢总司令。”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感受。
“哦?为什么不喜欢他?”左青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专注地注视着她,带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意味。
“我不喜欢他的眼神,”路岑微微蹙起眉头,像是在回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很不舒服……他盯着我看的时候,感觉……感觉像被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划过,心里毛毛的,凉飕飕的,特别压抑……”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小声地、带着点困惑和懊恼说出了更真实、也更“大逆不道”的想法,“而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被他那样看着,我就……我就控制不住地想……想打他一顿。”
说完,她似乎被自己这个幼稚的念头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手指又下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噗——”左青一个没忍住,低笑出声。他连忙握拳抵在唇边,强压下喉咙里涌上来的笑意,但眼底的笑意和眉梢的弧度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才带着笑意解释道:“咳……路岑,总司令他啊,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习惯了掌控一切,看人的眼神自然就带着审视和威严,像探照灯似的。他人其实很好,很公正,也很护短。”
他试图为叶梵“平反”,“那你觉得李阳光李医生怎么样?他看人的方式,和总司令不一样吧?”
提到李阳光,路岑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复杂纠结,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她抿紧了嘴唇,仿佛在品尝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声音变得更小,几乎像是在嗫嚅:“他……他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
她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绞着桌布的流苏,“在他面前……我好像没穿衣服似的,不,是连皮都被扒掉了一层……什么想法、什么情绪,都藏不住,他好像一眼就能看到我心里最阴暗、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角落……”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左青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对这种无所遁形感的无奈和一丝微妙的……委屈?
随即又垂下眼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以,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感觉……我也想……也想打他……” 她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随即像是被自己的话烫到,立刻又补充道,带着点自嘲和无力,
“但我知道我不能……他是来帮我的……而且,他是你请来的……” 最后这句补充,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对自己“无能狂怒”的认知。
左青看着她这副坦诚到近乎剖白、却又因为坦诚而更加窘迫的模样,心中了然如同明镜。
他完全理解了路岑的感受。叶梵的威压是外在的、首接的、带有侵略性的压迫感,会激起最原始的本能对抗反应(比如想打人)。
而李阳光的“恐怖”则在于他润物细无声的、近乎恐怖的洞察力,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让人无处可逃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