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的空白证件,一小卷应急的银元,还有一张泛黄的、他和妻子抱着幼子的合影——那是他加入组织前,早己在战乱中失散的亲人。这是他唯一带走的东西。
他将油纸包贴身藏好。然后,他走到后堂那个小小的土灶前。灶膛里还有未燃尽的余烬。他将那张传递警报的炭笔纸条,还有一本记录着几个外围联络人代号的、藏在米缸底的小册子,一起丢进了尚有余温的灶膛!火焰瞬间吞噬了它们,化作几缕青烟。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经营多年、既是掩护也是家的“福源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物,空气中熟悉的味道…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透了他伪装的生活和无声的战斗。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转身拉开后门。
门外是一条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狭窄后巷。老冯没有回头,佝偻着背,像一个真正为生计奔波、疲惫不堪的小店主,脚步蹒跚地融入了外面昏暗、复杂、危机西伏的街巷之中,向着子时三刻那个未知的汇合点,孤独而坚定地走去。他身后,“福源记”的店门无声地虚掩着,像一个被遗弃的空壳。
上海北站,凌晨。寒气刺骨,站台上灯光昏黄,人影稀疏。
一列开往北平的慢车喷吐着浓烟,如同疲惫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轨道上。三等车厢门口,挤满了睡眼惺忪、扛着大包小裹的底层旅客,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食物的气息。
李岸蜷缩在车厢连接处冰冷的铁皮地板上,背靠着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鱼腥味的麻袋。他身上的灰布短褂沾满了污渍,破毡帽压得极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巴。他像周围无数为生计奔波的流民一样,仿佛在冰冷的颠簸中昏睡。只有紧贴着冰冷车体的后背肌肉,在破旧布料下难以察觉地绷紧、放松。
一只沾满煤灰、同样粗糙的手,极其隐蔽地碰了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触感冰凉。
李岸的身体纹丝未动。
一个同样穿着破旧短袄、像是码头扛活的汉子挨着他坐了下来,掏出一个干硬的窝窝头,费力地啃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低得只有李岸能听见:“‘铁砧’…爆了…渣都没剩…‘蜂鸟’…拆干净了…零件带走…灰冲了…‘福源’…老冯…信号发出…人去店空…‘杂货铺’(林掌柜联络点)…‘老木匠’(陈天)…‘铁匠’(聂磊)…信号都稳…‘先生’(吴昊)…还是没信儿…南京…‘蝮蛇’…疯了…血…流了一地…名单…老长…”
每一个代号,每一个地名,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李岸的心湖。武器库成功销毁…电台点核心部件带出…普通联络点及时撤离…陈天、聂磊暂时安全…吴昊的下落依旧不明…而南京,正被叛徒引发的疯狂吞噬着无辜者的鲜血…那“名单很长”西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让李岸藏在破毡帽下的眉头死死拧紧。
汉子啃完最后一口窝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仿佛只是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再无声息。
“呜——!” 汽笛发出悠长而凄厉的嘶鸣,划破凌晨的寂静。车身猛地一震,伴随着铁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列车缓缓启动,驶离了混乱、血腥、危机西伏的上海站台。冰冷的寒风从车厢连接处的缝隙猛烈地灌进来,刀子般刮在脸上。
李岸依旧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巨大的疲惫感和深重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精心构筑的网络支离破碎,亲密的战友生死未卜,无辜的同志正在流血…叛徒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心脏最深处,却不知其形。
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单调而沉重,如同送葬的鼓点。
李岸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沾满污垢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最终,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破旧短褂的胸口位置。那里,贴身藏着那颗蜡丸包裹的微型胶卷——上海地下组织最后的核心联络图,最后的火种。冰凉的蜡丸紧贴着滚烫的皮肤。
破毡帽下,他紧抿的、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近乎不可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尽疲惫、深重苦难,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不肯熄灭的、近乎执拗火焰的复杂表情。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吐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微不可察的白雾,瞬间被灌进来的寒风吹散。
“……火种…还在…” 这无声的信念,如同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沉沦在黑暗中的城市轮廓,冰冷而沉重,却又蕴藏着穿透长夜、奔向黎明的不可阻挡之力。绝地大转移的序幕刚刚落下,而一场围绕这枚“致命密钥”和寻找叛徒的、更加残酷复杂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