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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在宥

不久子来也生了病,呼吸急促得快要死了,他的妻子儿女都围着他哭。子犁前往探望,说:“闪开,躲一边去!不要打扰他由生而死的变化!”靠着门对子来说:“伟大的造物者啊!又要把你造成什么呢?把你放到哪里去呢?把你造成老鼠的肝吗?还是把你造成昆虫的胳膊呢?”子来说:“子女对父母,无论东西南北,都要听从父母之命。人对于阴阳造化,与对父母没有区别。造化令我死亡而我不服从,那我就算忤逆不顺了,造化有什么罪过呢?大自然赋予我形体,用生存来使我劳累,用衰老来使我安逸,用死亡来使我安息。所以造化让我愉快地生活,当然也要让我痛决地死去。现在如果有一个高超的冶炼工匠铸造金属器皿,如果那块金属抢着说‘一定要把我铸造莫邪宝剑’,冶炼工匠肯定认为这是不吉祥的金属。现在一旦成了人的形状,就说自己‘成人了成人了’,造物者一定会认为这是不能带来吉利的人。如果现在把天地当作一个大熔炉,把造化当作打铁匠,去哪里不行呢!”不一会,子来就安安静静地进入梦乡了,又忽然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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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挠挑:玩转循环的意思]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莫然。

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反其真:返归自然,指死亡],而我犹为人猗[猗:叹词,犹‘啊’]!”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汝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疒丸}溃痈[县(xuan,二声):悬。疣:这里义同‘瘤’。“附赘县疣”喻指多余的东西]。夫若然者,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复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愦愦然(kui,

四声):烦乱的样子]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子贡曰:“敢问畸[畸:异]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侔:合]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译文: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共同结交说:“谁能相交出于无心,相助出于无为呢?谁能超然万物之外,游于太虚,忘记生死,与大道同游于无穷之境呢?”三个人相互望着一笑,彼此心意相通,于是就淡漠相交,共同结为朋友。

不久,子桑户死了,还没有下葬。孔子听说之后,派弟子子贡前去帮助料理丧事。子贡见有的人在编曲,有的人在弹琴,相互配合着唱歌:“哎呀,子桑户啊!哎呀,子桑户啊!你已经返归大道了,可是我们还在人间啊!”子贡听了快步走到他们近前,说:“我想请问,你们这样对着死人的尸体唱歌,这合乎礼仪吗?”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笑了笑,说:“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得‘礼’的真实含意!”

子贡回来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他们这种人?不按礼仪修养德行,而把形骸置之度外,面对着尸体唱歌,脸上全无哀戚的容色,真不知该称他们为何等人物。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孔子说:“他们是逍遥于尘世之外的人,而我是处在礼节虚文的尘世之中。尘世之外和尘世之内是毫不相干的,可是我却让你前去吊唁,实在是不应该啊,我太浅陋了!他们正要与大道为友,而游于万物之初的混茫境界。他们把生存看作是多余的累赘,把死亡看作是毒痈化脓后的溃破,像他们这种人,又怎么会明白生存与死亡的区别!他们假借着不同的物类,而与之混同为一体;忘掉了自己的肝胆,也忘掉了自己的耳目;生死往复循环,而不去追究它们的头绪;无所系累地自得于尘世之外,自由自在地遨游于无为之中。他们又怎能不厌其烦地遵守世俗的礼仪,以便让众人观看呢!”子贡说:“那么先生遵循什么道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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