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声隐含金石之音,亦蕴含着极为强横的意志。
“我所担忧者,乃贾瑞。”多隆阿沉声道:“实则汝等亦明白,当日若他率铁骑营不顾死伤围剿我等,能有几人得以返回边墙之外?我亦明白他的心思,无非是养寇自重那一套,前明之时起汉人将领便是这般行事。然贾瑞与那些无用之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野心更为宏大,能耐亦更大。我隐隐觉着,我等此次于北地,又将迎来一位真正的劲敌,较周人当年太宗皇帝更为强悍、更为可怖的敌人。”
“周人之皇帝,但求我等不再成其威胁便足矣,然贾瑞此人,恐是要将我族彻底覆灭,不止于肉体,更及于精神、部族、领地……”
“汝等啊,务必要铭记此点,若我不在了,新汗亦须牢记此点,贾瑞将会是我族最可惧之仇敌!”
诸多万户眼中皆流露出苦痛之色。?幻.想?姬, ?首*发¢
即便于辽镇此地几近大获全胜,瞧那稀稀落落之战阵,意志不坚之将领,无用之兵卒,朽败之兵器,生疏之配合,无疑这大周九边重镇之一全然是个花架子。
东虏大军亦曾击败蓟镇,将蓟镇半数兵力打得残缺不全。
然蓟镇之兵显然要强上许多,更听将令,铠甲兵器更为精良,组织亦更为严密。
蓟镇猝不及防遭受二十万劲旅突袭,亦无法做得更好了。
尚有过半的蓟镇兵卒固守蓟州等要紧之地,给突破防线后的东虏大军添了诸多麻烦。
其后之三河之战,若非蓟镇拖住不少东虏主力,战场局面极可能朝着有利于东虏的方向变化。
而辽镇此地,实在是不堪一击,相较之下差得太远了。
唯一令多隆阿忌惮者,便是贾瑞了。
此人,可是到辽东来了?
…………
…………
西平堡下。
堡身遍是箭矢、火焚过后之痕迹。
城头之上的士卒,面上普遍带着惊惶之色。
城下绵延数里的军阵、营盘,亦是破败不堪。
又一支突围的骑兵被截断,主将鲍垒在少数精锐家丁护卫下,仓皇逃回。
“早说了冲不出去的。”孙承恩一脸晦气,身旁是孙承泽等孙家的将领。
居中主阵乃是祖学恭与祖学让等人。
文官张文尘等人则在西平堡的堡城之上,到处皆是残败的军阵与满地的尸身。
“咱们兵马人数多于东虏,原以为这一仗能打得。”孙承泽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这帮家伙在京城那边大败亏输,未料到依旧如此能战……他娘的!蛮子就是蛮子!”
“莫要再说这些废话了。”孙承恩道:“瞧这般情形,咱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咱们一完,这堡城亦守不住……往后可如何是好?”
“东虏是要剿灭咱们,而后大肆劫掠。”孙承泽轻声道:“不若遣使者与东虏那边商议一番,就说咱们在此收缩不动,任他们施为。”
“你怎生如此愚蠢,竟有这般盘算?”孙承恩呵斥道:“若咱们分驻于各城与军堡之中,分散兵力,这般商议或许还有谈成之可能。如今咱们数万人聚在此处,东虏要么一口将咱们吞下,立下大功,如此划算之事,他们岂会不做?要么便是对咱们置之不理,放心去抢掠,也不怕咱们反悔抄其后路?”
“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之计,怕是别无他法了……”孙承恩叹息一声,说道:“且先诈降罢。”
孙承泽眼中有惊惶之色。
说是诈降,恐是要真降了。
东虏断不会如前明那般,接受祖大寿之降又将人放走。
如今若降,只能带着部众被裹胁北上了。
此处有孙家的大片田亩、宏伟宅邸,由姻亲、门生、故旧结成的庞大关系网。
只要辽镇仍在,孙家的富贵便在。
投降之后,便只能随东虏北上受苦去了。
“祖学恭亦会降的。”孙承恩抹了一把脸,说道:“性命攸关,先降了再说。”
孙承泽笑了笑,说道:“反正祖宗们也曾降过,待有机会,咱们再降回来便是。辽镇还有咱们诸多部下与关系,朝廷又能如何?”
“己有不少人降了。”
确是如此。
见战局这般不利,被东虏骑兵层层分割包围着,有人突围回来。
数千步骑在主将率领下,竟择了降于敌手。
于东虏骑兵看视之下,这些辽镇将领与士卒交出手中兵器,垂头丧气地向着北边东虏主力所在之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