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根据少年断断续续的供述推算密码组合:“七组齿轮转向,每组三个角度,”他的指尖在青铜符背面的刻痕上跳动,“必须与地脉走向完全吻合,否则只会引发局部坍塌,达不到共振效果。”他突然停住,算珠组成的图案,正是赵莽祖父补绘的“天枢篇”残图。
王武在少年的行囊里翻出本账簿,上面用苗汉双语记录着铁兽试转的数据:“三月初七,三轴同转,狼山震裂三丈;四月廿三,五轴同转,黑水断流……”老兵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布扬古早就开始测试,只差最后两轴同步。”他的靴底碾过块断裂的青铜管,里面还沾着母蛊的残肉。
赵莽将《纪效新书》的“地脉篇”与青铜符重叠,北斗七星的标记在烛光下显露出微小的刻度——那是戚继光标注的安全阈值,每组齿轮转动不得超过七圈,否则就会触发地脉异动。“阿朵的徒弟没说谎,”他指着“天枢星”标记,“这里的刻度被人为加深,显然是被篡改过。”
少年突然挣脱束缚,朝地宫深处的青铜柱扑去。那里的凹槽正好能插入青铜符,启动残存的两根传动轴。王武的破轴器及时砸在柱顶,青铜符弹落在地,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半张羊皮纸——是《天枢篇》的真正密码,与少年供述的完全相反,标注着“七轴反向同步,可破地脉共振”。
“是阿朵改的密码!”苏眉的银镯吸附着羊皮纸上的墨迹,“她祖父留下的原篇是破解之法,被她改成了毁灭之术。”她突然想起阿朵骨哨里的字条,“祖父说该用来护城”的字迹,此刻与羊皮纸上的笔迹重叠,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若谷的银簪在青铜符的裂缝里搅动,残存的子蛊被盐水逼出,在地上蜷成个反向的螺旋。“苗疆的‘逆反蛊’,”老大夫的药箱里,吐真散的药渣正泛着红光,“母蛊死后,子蛊会记住最后的指令,这少年说的密码,其实是阿朵灌输给它的。”
赵莽让小李按羊皮纸的密码调整齿轮,第七根传动轴反向转动的瞬间,地宫突然剧烈震颤。但这次不是地脉共振,而是之前被篡改的齿轮在纠错,青铜管里渗出的不是毒液,是带着铁锈味的清水——是狼山的融雪,顺着地脉暗渠流了进来,这是《天枢篇》记载的“以水克火”之法。
少年瘫坐在地,看着反向转动的齿轮突然痛哭:“阿姐说……这样能让叶赫部变强……”他从怀中掏出阿朵的手札,里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三十年前的阿朵与祖父,背景里的《车营图》完整无缺,“祖父临终前说,天枢篇是救命符,不是催命符……”
王武突然捂住鼻子,地宫里的腐骨味被清水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腥气。他指着青铜柱的裂缝,新的嫩芽正从石缝中钻出,在反向齿轮的震动下微微摇晃——地脉的生机,正在密码纠错的过程中恢复。
赵莽将青铜符与羊皮纸重新拼合,《天枢篇》的全貌终于显现:戚继光设计的七轴同步,本是用来疏导地脉淤塞的治水之法,被苗疆异士曲解成了毁灭之术。他让人将密码刻在青铜柱上,用盐水封存,确保后世再无人能篡改。
离开地宫时,朝阳正从青铜城的废墟照进来。赵莽看着反向转动的传动轴渐渐停稳,狼山的融雪在地宫汇成细流,滋养着新生的嫩芽。少年捧着阿朵的手札,在阳光下辨认祖父的批注,那些被虫蛀的字句里,藏着与《纪效新书》相同的信念:“兵者,所以止戈也。”
沈若谷给少年灌下解蛊药,老大夫的银簪在他眉心点了点盐水:“戚将军说,错误就像齿轮卡壳,只要找到正确的转向,总能纠正过来。”他看着少年眼中渐渐褪去的青黑,“你阿姐走偏了,但你还来得及。”
赵莽将完整的《车营图》交给王武,让他带回广宁卫妥善保管。《纪效新书》的“终战篇”在晨风中作响,戚继光的朱批“止战为上”四个字,被阳光照得透亮。他突然明白,所谓的终极设计,从来不该是毁灭的密码,而是守护的智慧;所谓的天枢,也不是撬动灾难的杠杆,而是维系平衡的支点。
青铜城的最后两根传动轴,在反向转动中彻底锁死。赵莽让人将它们浇铸成两根石柱,上面刻着正反两组密码,像座警示碑。离开狼山时,他回望那片正在复苏的土地,新抽的嫩芽在风中摇晃,像在诉说个被纠正的错误,也像在证明:任何试图扭曲智慧的人,终究敌不过最初的善意;任何指向毁灭的密码,总会有被破解的一天。而那些真正的智慧,那些用来守护而非破坏的力量,就像地脉深处的清泉,永远不会枯竭。
斗柄枢纽
青铜城的残垣在暮色中勾勒出奇异的轮廓,赵莽将《纪效新书》的星图铺在坍塌的城砖上时,烛火突然被一股气流掀动。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