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被岁月刻得沟壑纵横的老脸:“老支书。”声音不高,带着点被搅和了的疲惫,“我们打听来的……是说上个礼拜,村里有个姑娘……年纪不大……说是……自个儿想不开,跳了塘?”
老支书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里闪过一丝真切的黯淡,像蒙了层灰,深叹了口气,烟灰簌簌落在积满尘土的破桌面:“唉……是有这么个丫头……五队李老大的闺女……命苦啊……才二十不到……就上星期的事……”那叹息带着泥土的沉重。
“哦……”波仔状似无意地点点头,眼皮却倏然一掀,目光锐利地瞟过陈警官的脸,又钉回老支书脸上,像是在无声地确认:重点来了!
“这人没了。”波仔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近乎质问的直白,“是自杀,还是出了别的啥状况?当时……给咱公安机关报备了没有?”
这记闷棍,狠狠砸在了最要害的地方!
我眼风扫过陈警官——他那张原本沉静如深潭的脸,瞬间绷紧!下颚的线条像是刀劈斧凿般骤然锐利起来,双唇抿成一道薄线,周身那无形的气场瞬间凌厉如出鞘利刃!连旁边那位快靠着桌子打盹的老李警官,叼着的烟屁股都忘了吸,眼皮猛地掀开一丝缝隙,射出两道毒蛇信子般的寒光!
值班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老支书被这当头棒喝噎得老脸通红,像被揭开了什么不得了的疮疤,下意识地避开两位警官探照灯似的目光,布满老年斑的手用力搓着粗糙的裤缝线,声音嗡嗡的,像是从破麻袋里挤出来:
“……这……这种事……十之八九都是家门里头出了烂账……婆媳闹架、汉子打老婆、娃儿逼急了走绝路的……喝农药的、钻水泡子的、挂房梁的……老辈子多少年都这样!能救回来,是祖宗保佑。没救回来……”他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麻木,“……那是她的命数!该着。自家的事,族里村里操办下就得了,惊动官家衙门……算个什么事儿?谁家丢得起这脸?”
话里的无奈、回避、以及那深入骨髓的乡土“规矩”,像一块浸透了冷水的粗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因为什么事?”
一直沉默的陈警官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淬了冰凌的钢钉,“铎”地一声钉进了浑浊的空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紧紧锁着老支书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抽动。
老支书拿着快烧到指头的烟屁股,在坑洼的木桌上使劲摁灭,像要把什么不堪一起摁下去。他又哆嗦着手续上一根,劣质的烟草在寂静中“刺啦”一声燃起。他狠吸了一口,浓郁的烟雾几乎将他苍老的脸淹没。沉默了几秒,他闷闷的声音才从烟雾里艰难地挤出来:“五队李老大……老两口死得早,就剩个孤女芽子,跟着他二叔二婶过活。她那个二婶……唉,不是东西……狠心把自家侄闺女给‘许’了!许给邻村老光棍刘四喜了!卖猪仔儿似的!聘礼收了,黑天白天地催……前些天挑了个‘好’日子,晃晃悠悠就把人送过去了……”
他语调干涩,像在讲述一个极其遥远又令人作呕的故事:“晚上拜堂……吹吹打打闹到半夜,那刘四喜灌了一肚子马尿,被人架着进了新房……那小丫头……看着文静,性子里有股子刚烈劲儿!趁着那醉鬼挺在床上死猪一样,瞅准空子……硬是跑了!”他喉结滚动,“……刘四喜那牲口,半夜冻醒了,一摸旁边被窝是凉的!人没了!急眼了!披着件单褂子就疯了一样冲到李家……拍门拍得山响!李老二一家子也都懵了……一照面都说那丫头根本没回来!两家这就吵翻了天……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满山沟水塘地找啊……”
老支书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成了含在喉咙里的、被冻僵的叹息:“……天快要擦亮的时候……在刘四喜他们村口……那口臭水塘边上……找着了。人趴在水边……捞上来时……身子都硬挺了……”他停顿了,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李家老二两口子……臊得慌,更怕摊上事儿……觉着丢人丢到祖宗坟里去了,嫌晦气……趁着天没大亮……叫了几个本家后生……草草抬上后山……挖了坑……就那么……埋了……”
最后一个字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凉和掩埋,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狗屁——!!!”
老支书话音未落,我身边的波仔就像一颗被点着的炮仗,“噌”地从那张吱呀乱响的木条凳上弹了起来!脖子梗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老支书,那一声“狗屁”裹挟着炸膛般的暴怒和不甘,震得桌上那个缺了口的搪瓷茶缸都跟着嗡嗡作响!
老支书吓得